29.第二十九章

29.第二十九章

一聲慨嘆,謝九郎隨手從袖兜中掏出一塊手巾,直接扔在阿貝的臉上。

少年無暇膩肌的姣好容顏上被濺了幾滴血跡,看著格外扎眼。

阿貝一愣,抓下臉上的手巾,貢品亳州縐絲的質地,左角下有一個小小的,並不起眼的謝氏族徽圖案。

阿貝陰沉著臉將那手巾隨手一扔,撈起自己的大袖擺蓋著臉就是一通亂抹。

九郎見之,也懶得同他計較,背靠著車廂,便闔上了眼。

「就那麼沉不住氣?反正這麼些年被你成功弄掉的那些胎兒不上一百也有幾十吧。」

半響,九郎突然說道。

本來背對著他正準備溜下馬車的少年郎阿貝渾身一頓,轉過臉來瞥了九郎一眼,嘴裡欲言又止。

仿似看出了他的囧樣,九郎以一種類似於縱容的神情,無奈地搖搖頭。

阿貝的一張臉頓時變得又青又黑,更加惱羞成怒。

「據聞少師與那庚菽(庚七郎)乃是八拜之交,自然同仇敵愾。少師莫不是來警告學生莫要阻了那庚家的賣女求榮之路?」

阿貝突然一撩袍子,正襟危坐在九郎對面。他這話說的很是諷刺。

這些傳承幾百年的幾大世家各有各的鑽營之道。

像琅琊王家世代子孫皆多在朝中官居掌握實權的要位,已經出過幾十位的宰相。

陳郡謝家則多外放做封疆大吏,或者幾代帝師,聲名清貴顯赫。

而庚家,卻是以家中女郎而聞名。

庚家女郎不是皇后,就是貴妃,要麼便是別的親王勛貴之妻……

現下整個瑞王府品階最高的婦人便是瑞王夏侯息的側妃——庚氏小雅,也就是今日被夏侯嘉貝不惜持劍相向的庚七郎的小妹。

九郎有些倦怠地按按眉頭,沉聲說道:

「為師與庚待郎(庚七郎任禮部侍郎)早已不復當年了。」

當年九郎回到建業后不久,便爆出了庚氏大雅與九郎堂兄謝四郎之間『私交甚篤』的流言,謝氏族長謝彥即九郎祖父便憤而退了九郎與庚氏大雅之間的親事。

為此庚七郎曾耿耿於懷了好些年,總覺得對不起九郎。

後來庚七郎又私下裡同九郎說,要將其剛剛才滿十四的小妹庚氏小雅說給九郎……有庚氏大雅在前,這一次別說九郎,就是謝家的幾個當家長輩也拒不同意。

可是庚家女郎從不愁去路。這不,北遷洛陽之後,庚氏大雅入了*太*祖的後宮做了雅妃,庚氏小雅則進了瑞王府成了瑞王夏侯息的側妃。

這一來二去的,九郎與庚七郎即現在的庚侍郎之間的來往便越來越少,感情自然不同於昔日年少。

要說膈應,這世間還有比九郎更加膈應庚家人的?

當然有,那就是夏侯嘉貝。

畢竟庚氏小雅是用盡了手段想要讓夏侯嘉貝尊她一聲「母親」的,並且最好能給他多生幾個弟弟妹妹……

奈何阿貝實在是個狠的,不然正值壯年的瑞王爺能這麼多年來都僅有他這麼個病怏怏的獨子?

庚家女郎自然也絲毫不遜色,這不,幾番較量之下,庚氏小雅還是有孕了……

至此,瑞王府里水生火熱了好一陣子,瑞王爺夏侯息卻是只管風花雪月,不管後院起火的主兒。只要不傷害到他那寶貝兒子的身體,其他的天塌了都有他大哥旭*太*祖頂著……

庚氏小雅無奈便向家族求助,庚待郎親自出面求了聖上,將家妹接回庚家養胎,直到產下麟兒方才送回王府。

阿貝本就苦於無處下手,他是決計不能讓庚氏生下他父王的孩子的。

今日在銀樓中巧遇庚氏兄妹,又遭了對方几句言語相激,少年心性一時便忍不住拔劍相向。

「今日你若果真於眾目睽睽之下傷了庚家兄妹,明日彈劾你瑞王世子的奏章就能堆滿聖人的御案,瑞王府後院有多少是各世家的人,這些年你得罪了多少人?介時就算是聖人有心偏袒,或者你父王跑到金鑾殿上跟人拚命,或者黎太子為你求情……眾怒之下誰都救不了你。」九郎說道。

阿貝亦知道今日是他太過衝動,但依然梗著脖子,一副倔犟模樣。

那粉膩的,氣鼓鼓的腮幫子,以及那不斷顫動著的比漢人更長更卷翹的黑睫……和當年那個胖嘟嘟的西戎娃娃阿寶幾乎一模一樣。

九郎的眸光閃了幾閃,只好又耐著性子接著道:

「阿貝你可曾想過今日你與庚氏兄妹的巧遇並非出於偶然?銀樓外為何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聚集到數千之眾?」

「孩子還未出生,就要逼死我退位讓賢嗎?」阿貝雙目赤紅,胸口劇烈起伏著。

阿貝當然知道庚家之志不可能只是一個瑞王正妃之位,奪其世子之位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畢竟在庚氏大雅入宮以前,阿貝的皇后伯母已經為聖上生育了四個兒子,想要做未來的天子母族是難上加難,倒不如反過頭來先拿下聖上唯一的胞弟瑞王,成為天子至親。

畢竟瑞王是個只圖安逸享樂、不作為的富貴閑王。

而他夏侯嘉貝不僅是瑞王獨子,還是個早早便沒了母親,病怏怏的不知哪天就死了的人……

「現在動手雖然早了些,可是對庚家而言宜早不宜晚,未免夜長夢多。」九郎說的是庚家要著手對付阿貝之事。

阿貝緊握著雙拳,臉上除了恨還有悲。這些年世人只知他作為聖上的唯一胞弟的獨子是如何的尊貴榮寵,卻不知他以一弱質少年之軀又是如何的殫精竭慮……

世人都說瑞王世子夏侯嘉貝狠毒如蛇,可他若不狠,墳頭上的草都能砍來做笤帚,那些所謂的「弟弟妹妹們」都能組成個蹴鞠隊了……

「庚家固若金湯,看來本世子只能歡欣等待著這個弟弟的降生了。」阿貝將臉埋在手心裡,微躬的脊樑有少年人還未長成的單薄和堅持。

九郎又是淡笑地搖搖頭。轉身取出狀若截筒,高約盈尺的泥制小爐,放入幾塊霜炭,優雅而有條不紊地煮起茶來。

阿貝趁其不注意的時候忍不住地翻了翻白眼,但當茶湯滾沸,九郎順手為其斟上一杯的時候,又管不住手,順手就給接了過去……

「生下來就生下來唄,生下來又不一定養得活,養得活又不一定養得好……這後面的日子還長著呢。更何況聖上聖明,你的父王也非常人說的那般無為……」

九郎那狹長的瑞風眼微微眯著,隱在裊裊水霧間,說不出的意味。

有那麼一刻阿貝覺得眼前的少師真如人們傳言那般,太過清心寡欲,說不準哪天就真的羽化登仙了。

而九郎卻想著,冥冥之中他總覺得當年那個任性的娃娃說的那些任性的話總有一天或許會變成真的。

如果她記得,如果她真的回來……

他不能讓她一回來就沒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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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九郎的童養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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