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車繼續往前開了一會兒。

林天天來回琢磨都覺得這是一個蘊含了太多種可能而本身無解的問題，畢竟性取向這事兒，除了天生就堅定不動搖的那一派，徘徊在中間的絕大多數其實都可直可彎，更別說當今社會更流行的大概是顏性戀了。

就連他自己，林天天都忘了是什麼時候開竅的了。他往窗外看，思緒隨著視線所及的車流飄飄蕩蕩回到了高一那年。

「林天天有人找，班門口。」後門處有人高聲喊。

林天天將被列滿公式的草稿本放到一邊，回頭看去。班後門站著幾個嬉鬧的男生，此時不約而同地正看著門外。馮江濤和秦晰也招呼他過去：「你來啊。」

林天天起身不明所以地走過去，繞過視線盲區才發現後門外原來站著一個其他班的女孩子，此時因在眾人視線的彙集處而稍稍顯得有些不自然，臉頰發紅。

秦晰嘿嘿笑，單手搭到林天天肩膀上：「找你的。」

找我的？

林天天想不出有什麼事情，他也並不認識外面的女生，他走過去在人面前站定了，有些疑惑地問：「你好，有什麼事嗎？」

那女生在見到林天天以後鎮定了不少，臉雖然還是有點紅，不過做事乾淨利落，她從兜里掏出一封信遞給林天天：「給你的，我是三班的何佳瀅。」

人群中響起不小的起鬨聲。

林天天下意識將遞到自己手上的東西接住，剛回過味來兒覺得不太對的時候，那個叫何佳瀅的女生已經走了。

他那個時候懵懵懂懂，還不知道沒告過白沒開過竅的，再打開那封信看果然是告白的情書。但他都不認識對方，更別談因為一封告白信就喜歡對方了。

林天天猶豫了兩天，還是去三班找了何佳瀅，用最老套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借口拒絕了她。

何佳瀅的表現倒還好，誰知道她有一個在高年級的親哥哥，在聽說自己妹妹和一個高一生告白當即放話要打斷林天天的腿。而在聽說林天天還敢拒絕何佳瀅以後，火當即更大了，原本說要打斷林天天的一條腿，現在變成了要打斷他的兩條腿。

我妹妹看上你那是你的的運氣好，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為了展示江湖道義，何佳瀅他哥並沒有選擇直接堵人，而是在當天下午放學之前早早就找人來告訴林天天，今天放學別走，咱們學校後面小樹林見。

「老天爺啊。」林天天趴到桌上，覺得腦袋要炸。

秦晰則從後門溜出去一路跑到了高三一班他哥那兒，怕啥，誰還沒個哥哥咋的？

他繪聲繪色告了一番狀，並說：「林天天要被揍了，哥你可不能袖手旁觀啊。」

而林天天，他覺得這事兒可能是誤會。他什麼也沒幹啊，何佳瀅態度也挺洒脫的。林天天奔著將事情解釋清楚的目的去小樹林赴約，同時還在手機里存了一條快捷簡訊，是發給公安局的，準備到時候要是萬一真要挨揍，他就一鍵報警給自己留條後路。

誰成想到了地方秦昭也在，正在小樹林裡頭與何佳瀅他哥不知道說什麼。

何佳瀅她哥是學校有名的混子，這回不僅是自己來的，還帶了外面認識的幾個「哥們」，本著威逼利誘的原則想要逼林天天就範，他也沒有料到學校里的三好學生秦昭也會過來。

「你管我那麼多幹什麼，他和你有什麼關係啊？趕緊滾，要不然連著你一塊打。」

林天天還在發育中，當時也就165，又有點瘦，秦昭不一樣，那個時候他已經一米八了，站在林天天面前足高他一個腦袋，更別說身材也比他壯實多了，他擋在林天天前面就像是一堵牆。

「哥，」林天天趕緊上去拉了秦昭一下，「要不我報警吧。」

幾個社會人跟在何佳瀅他哥身後，弔兒郎當眼睛里又有一股子狠勁兒。

秦昭反手將林天天往後推了推，又回頭安慰似的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別怕。」

他的臉上滿是鎮定，彷彿有他在林天天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大約就是那個時候林天天頭一回覺得自己心跳得有點急促，懵懵懂懂開了竅。

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林天天偷摸去網上查了好多資料，漸漸知道對同性產生好感也並不是什麼毛病，就是有人天生喜歡同性，這也不是罪過或者過錯。

可他再往下看，又看見一些帖子與論壇里圍繞著直與彎的發言。

「最噁心的就是直掰彎，放過人家直男好嗎？真正的直男是掰不彎的。」

「真的，這條路本來就這麼難走了，圈內人互相扶持就夠了，何必要拉別人下水，況且真直男的確掰不彎，還惹人討厭。」

「小心被直男揍一頓。」

林天天才開竅還沒成為喜歡的那點情緒又被掐死在了搖籃裡頭。他可不想被秦昭揍一頓，秦昭那天在小樹林里一打四都將人揍得鼻青眼腫的，他這個小身板要是被秦昭發現自己的不良念頭，那不是得被打殘咯。

因此這點青春期的綺念又被林天天給放了下去，漸漸拋到了腦後沒再想起。只是沒有想到今天給馮江濤跑的這一趟，林天天又有種忽然回到當年小樹林的感覺。

所以秦昭有沒有可能是彎的啊？這個問題真讓人想不通透。

啊，煩。

林天天煩悶地將腦袋磕到了窗玻璃上，閉著眼睛決定得過且過，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反正想那麼多也沒用不是。

秦晰在家一個大覺醒來后才知道一早上這麼多事兒。

秦晰：所以說有哥好吧。【得意】

江濤滾滾：昂！【淚眼汪汪】

秦晰：你老公長什麼樣，你仔細看了沒有？

江濤滾滾：滾，誰老公，別亂說，已經分手了。

林天天一米八：特別帥，我看過了，又高又帥哈哈哈哈。

秦晰抱著手機躺在沙發上哈哈大笑。

秦昭正準備進房間開電腦，聽見他這傻樣不由問：「笑什麼？」

秦晰一骨碌爬起來：「哥，馮江濤那個老公真的很帥啊？」

「怎麼了？」

「我就是覺得挺好玩的，」秦晰坐直了，「天天說他長得特別帥，又高又帥，你不是也在嗎？你看了沒。」

秦昭一言不發地關上門走了，好氣哦。

秦晰：？？

微信上聊天還在繼續。

林天天一米八：反正我覺得早知道我就不去了，馮江濤你被人揍一頓活該。本來就是你自己騙人的，我看那個老大還是挺好的，換成我，我必須揍你一頓。

秦晰：我也覺得要是我被坑了非得揍你一頓，你老公不會喜歡你吧！

江濤滾滾：我知道我錯啦，其他的你們不要瞎說，估計以後都不會見面的了。

後悔不解或者煩悶的情緒，在夏夜的晚風中被少年們跑到腦後。

晚上九點。

林天天準時準點坐到電腦前看RT直播，沒想到RT這麼有效率，今天直播的時候已經將他那個菜雞賬號登錄上去開打，段位瞬間像是吃了葯一樣蹭蹭蹭往上飛。

這個賬號林天天花了不少零用錢和時間進去，雖然段位不高但是該有的東西都有了，銘文好幾套，英雄全部滿員，唯一就是皮膚一個花哨的都沒有。

同樣一個小人，在林天天手底下就是抱頭鼠竄的狼狽樣子，而在RT手下立刻成了carry全場的焦點矚目。

此時此刻他耀眼的戰績彷彿是在控訴林天天這個菜雞以前侮辱了這些牛逼的英雄。

林天天看得目不轉睛又心情激動，雙腿盤在凳子上抱著一包薯片吭哧吭哧嚼動。

不過今天的直播間有些不同往常，戰局激烈非常，但是除了遊戲音效沒有一點兒其他聲音，時間一久粉絲也開始覺得有些疑惑。

「誒，為啥今天RT一句話都不說啊，開麥了嗎？」

「同問，RT今天沒有開麥嗎？」

平時雖然RT的話本來就不多，但是一局裡面的很多關鍵點他都會說上一兩句，即便那個語氣也是毫無起伏距離話筒還有點遠，聲音像是從遠方飄來，可好歹聊勝於無啊。

「emmm，我覺得RT今天好像心情不是很好，殺得有點莽，跟泄憤似的。」

「噗，我還以為就只有我一個人這麼覺得！剛才有一波死掉真的就是RT殺心太重了，平時他不這樣的。」

粉絲在彈幕里各種猜測，黑子也不閑著。

「有什麼6的啊，鉑金局虐菜也有臉直播？笑死人了。」

「就是，粉絲都是傻子吧？這種段位也能刷666？」

粉絲自然毫不留情地回懟。

「滾，直播這麼久從來都是王者局看不見啊？今天是幫粉絲上個分，第一次打低端局，這也能噴？」

「我反而覺得這種局的操作更加值得粉絲借鑒和參考，畢竟咱們平時哪裡碰得到王者局的大佬那種意識和配合？」

「日常被隊友氣死系列，日天心態也太穩了，換我掛機了。」

秦昭在八爪魚平台直播的時間與他的粉絲量其實不成正比，絕大多數與他粉絲量相差無幾的大主播都是在混了幾年以後才爬到這個位置，要說人比人氣死人大概就是這樣。

平台內平台外的明爭暗鬥都不少，秦昭雖然不參與，但並不意味著他能夠真正的被免除在外。無論是平台與平台或者主播與主播間，多少雙眼睛每天盯著他，就只等著扒他黑料。越往上走前進一步就會顯得越發艱難，與其說自己努力還不如直接絆倒擋路石更加容易，或者換句話說，用手段干倒潛在對手在一些人眼裡也是努力的一個方向。

不僅僅是直播間的黑子活躍，其他平台也一起跟上，晚上的直播還沒有結束，微博上就蹦出作妖的了。

「知名主播RT在鉑金局虐菜，粉絲感天動地一片666，【視頻】」

一個發布遊戲資訊的微博號在十點半左右發了這麼一條微博。博主本身自帶十萬粉絲，又取了具有爭議的標題，微博一發出去也立刻帶動了不少閱讀量。

視頻截取非常具有技巧性，就只有RT在幾次操作團滅對方后的片段，且刻意放大了幾條高級黑，類似於「RT是直播界第一沒毛病吧？」

「RT還是太低調了，在八爪魚有點屈才了。」

這些被放大的東西一拿出來，很多人立刻不淡定了，不僅僅是黑子，甚至普通路人的觀感也變得一言難盡。

「哇，厲害了，前幾個月看過這個主播的視頻，現在這麼膨脹了嗎？」

「這也能吹？這種局老子一個打十個，我也當主播去好了。」

「po主挺住，他家傻逼粉絲戰鬥力很強的，一會兒把你噴成篩子哦【狗頭】」

「技術不怎麼樣，就他會裝逼，還不說話，這種不敢說話不敢露面的，百分百是個丑逼了。」

林天天出房間拿瓶水的功夫，低頭一刷微博就刷出了這一條來，立刻淡定不住了。

林天天一米八：能不能不要截取一點視頻的內容就斷章取義啊？事實根本不是這樣的。//@……

他的話點到即止，也知道不能和RT黑一般見識，乾脆放下手機繼續看直播，微博上卻因為他的轉發又加入了一股嘲諷的力量。

「看看這誰，不是前幾天被抽獎的幸運粉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