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四三章

43.四三章

見顧閑影出現在此,夏蘊幾乎是立即便大喊了出來,不顧眼前魔皇的鉗制,掙扎著便要向顧閑影衝去,惶然道:「太師叔祖!」

魔皇輕瞥夏蘊一眼,幾乎沒用上力就輕而易舉將人撈了回來,這次下手更重,夏蘊整個人摔在牆上,口中嗆出大口鮮血,臉色霎時又白了幾分,只是仍奮力想要朝顧閑影那方走去:「太師叔祖……」

顧閑影看得心中一驚卻不敢有動作,角落拄著劍的葉歌忍不住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沙啞著聲音道:「閉嘴,別吵。」

夏蘊被這聲吼得愣在原地,原本就沒經歷過生死關頭的少年如今被同伴吼了一下,心下的委屈與恐懼頓時爆發出來,他紅著眼眶,頓時落下淚來。

葉歌看不過眼,有些嫌棄的別過臉去,卻是緩緩朝著魔皇走了過去,神情冷淡著道:「你就算捉了這小子也沒用,你該知道若論身份地位,葉家更勝夏家一籌。」

魔皇似乎是冷笑了一聲,短促得不真實,葉歌腳步一頓,緊抿著唇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就在此時,一隻手輕輕搭在了葉歌的肩上。

葉歌抬頭便撞見了顧閑影的眼神。

顧閑影牽扯著唇角似是笑了笑,但那笑意很淺,淺得對葉歌來說仿若幻覺,她接著朝魔皇看去,放柔了聲音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這話說得不容反駁,葉歌甚至覺出了幾分茫然,欲言又止地看著顧閑影,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顧閑影對劍閣弟子們從來都吝嗇誇讚,從當年他們進入白羽劍宗就是如此,花離醒來後顧閑影終於與從前有了些許不同,但卻依然不會將誇讚掛在嘴邊,葉歌始終明白自己究竟有多麼弱小,也知道在顧閑影看來,他們所謂的劍法的確高明不到哪裡去,所以他一直認為,一切都還不夠,他還不夠強,他剛才的一劍還不夠好,他本應該從魔皇的手中救下夏蘊,但如今的他根本做不到。

他都知道,所以在聽到顧閑影說出這話的時候,他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她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究竟哪裡好呢,生死關頭,他明明沒能夠將夏蘊救出來,沒能夠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葉歌緊繃著臉還要上前,但顧閑影落在他肩頭的手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有力,阻止著他再上前。顧閑影的視線是向著魔皇的,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山洞四周,從顧閑影的位置能夠清晰地看到魔皇的衣袖有一處破損,那自然是葉歌所為。

沒有人比顧閑影更清楚魔皇的強大,葉歌不過初初學劍的少年,就能夠以一己之力划傷魔皇衣袖,已然是超過了顧閑影的預料。剛才她對葉歌所說的話不是安慰,而是發自心底的驚訝與讚歎。

葉歌很強,將來還會更強,但現在她需要站在他們的前面,就像是當年鴻葉真人站在她的身前。

顧閑影覺得自己似乎終於感受到了師父當年的心境。

逢魔,然後除魔。

顧閑影再度揚劍,這次的劍意卻不再是滿滿的鋒芒,而是狂風驟雨將來的寧靜。許多年前顧閑影曾經見到鴻葉真人在面前出劍,時至今日她才明白當初那一劍究竟是如何心境,如何決然。

魔皇終於斂了神色,全副心神應對著顧閑影的一劍。

在白羽劍宗修鍊數百年,今日的顧閑影早已經不是昔年的少女,劍鋒遞出的瞬間便是摧枯拉朽的劍意,魔皇踏前一步,雙掌迎上顧閑影一劍,袖袍隨之鼓動颯颯作響,一招之勢竟無法立即緩下,竟只得錯開身形任那一劍之威直沒入後方石壁之中!

魔皇沉冷著臉,冷冷笑了一聲。

顧閑影一劍得勢,心中卻並未輕鬆下來,她十分清楚自己這招能夠勝過對方,不過是因為對方剛自深淵中脫離而出,如今尚且在虛弱階段,若當真要與全盛時期的魔皇相比,自己沒有絲毫勝算。她自然不會僥倖,她知道自己必須要在對方恢復之前徹底將此人除去,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對於自身的狀況,魔皇自然比顧閑影還要清楚,他避過一劍之後飛快朝著一旁葉歌夏蘊而去,顯然是想以這兩名少年拖延時間。

魔皇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自不會有什麼卑鄙偷襲的界限,捉住夏蘊肩頭就往顧閑影砸去,顧閑影看出那一砸之間的力道,卻是毫不猶豫上前將人救下,整個人後退數步被夏蘊生生撞得嘔出一口鮮血。

夏蘊本人倒是沒事,匆匆站穩了身子往後看去,見到顧閑影這番模樣,一張臉嚇得煞白,連聲道:「太師叔祖!你沒事吧!都是我……都是我太重了砸傷了你……」

顧閑影被這話說得扯了扯唇角,卻沒力氣多說,只將人往身後拉扯,一把塞到了葉歌面前。

葉歌拽住夏蘊,面無表情打斷他的話道:「閉嘴。」

夏蘊頓時不敢再說,卻仍是忍不住拿眼睛瞥向另一方,關注著顧閑影與魔皇的動靜。

那處顧閑影已經再度與魔皇交起手來,方才為了救下夏蘊,顧閑影被魔皇所傷,如今內腑火辣辣的疼著,出手自然慢了幾分,而魔皇本也未曾恢復,兩個人如此一來竟暫時戰作了平手,顧閑影既無法傷及魔皇,也不能帶著葉歌二人逃離此地,如此僵持之下,整座山洞搖晃不已,越來越多的亂石自壁上滾落,腥鹹的味道蔓延開來,漸漸變得粘稠濃郁。

顧閑影傷勢在身,牽扯著動作越來越慢,然而魔皇卻是越戰越強,原本被封禁數百年的力量盡數回歸體內,隨著這場戰鬥而被激發,隱隱有了當年之威。

如此戰下去絕不是辦法,顧閑影心下著急,卻苦於難以招架對方的攻勢,更不必說阻止對方。

連番的交戰之下,顧閑影身上傷處越來越多,就連逢魔劍亦受損,光芒漸漸變得晦暗,劍身微微顫抖。緊拽著逢魔劍在手,顧閑影驀然想著這多年種種,想到許多年前,和許多年後,想到從前的鴻葉真人,與今日的自己,心裏面暗暗作下了決定。

她在魔皇狂風驟雨的攻勢下突然站定,不再有動作。

魔皇面色驀地一變,動作卻未及變化,一掌狠狠落在顧閑影肩頭。

顧閑影受這一掌頓時蒼白的臉更不見血色,整個人隨著掌勢微微搖晃,卻竟堅持著站穩了身子。她抬起頭,衣衫長發都有些凌亂,卻只在這昏暗的夜明珠光芒下定定看著對面的人。

魔皇眼底閃過一絲異色,迅速抽手想要離開,然而顧閑影卻忽而抬手,一把捉住了對方手腕。

「當初我的出生本就是個錯誤,這是你親口說的。」顧閑影緊扣著魔皇的手,像是突然生出了巨大的力氣,鉗制著對方不讓他掙脫半分。她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無奈卻又決然的笑意,用喑啞的聲音道:「因為你知道,我身上的血脈力量是對你最大的剋制。因為如此,所以你本想取我的性命,但我娘不肯,她說什麼也要護我周全,於是你將我與娘親關在牢獄之中。」

她在牢獄中度過了最初的五年,她那時候什麼都不懂,最先懂得的便是生死。

後來的事情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她的噩夢當中,魔皇知曉有人在尋她的蹤跡,怕她被有心人利用作為針對他的工具,所以下定決心要將她處死,但娘親最後拚死將她護住,令她逃脫而出。

一切都是因此而起,顧閑影從來沒有忘記,所以她決定將她一身血脈的力量交還而出。決定用這生死,終結四百多年來的所有糾葛。

顧閑影幽幽看著眼前的魔皇,雙瞳深邃沉靜,自最深處緩緩浮現出一抹赤紅,紅得如火如血亦如地獄深淵。

那是魔族血脈的力量。

顧閑影驟然捏碎掌中長劍,逢魔劍霎時化作萬千碎片紛紛然零落而下,而那些散發著細小光芒的碎片裹著顧閑影掌中的鮮血緩緩淌落,卻又忽而朝著魔皇疾掠而去。

數十片碎裂的刀鋒頓時扎進魔皇體內,魔皇悶哼一聲,疾退之間已經朝著身後那人吼道:「涉藍!」

自深海而來的那名少年先前始終一言不發的看著兩人的戰鬥,直至此時聽見魔皇的聲音才終於出手,飛快掠至兩人眼前。那人來得實在太快,顧閑影全力應對才終能大敗魔皇,一時間竟無法接下那人一道掌力。好在此時另有一道身影忽至,劍光閃爍堪堪截住那道掌力,只是來人修為尚低,雖反應及時仍是無法完全化解其中力道,顧閑影受這一記攻擊不由再嗆咳起來,唇畔鮮血異常殷紅,滲透著絲絲縷縷的嗜血魔氣。

出手幫顧閑影的人是葉歌,他此時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去,但他緊盯著突然動手的涉藍,卻不肯再後退一步。

涉藍眯著眼笑了笑,沒說話,撈起身旁的魔皇就往外趕,魔皇一把格開那人,冷冷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魔皇大人,今日不是動手的時候,海境那處不知狀況如何,我們須得從長計議。」涉藍低眉道。

魔皇短促地笑了一聲,「海境當初信誓旦旦,結果這點事情都辦不好?」

涉藍面色恭恭敬敬,搖頭無奈道:「西海之主要對付靜海宮自是沒有問題,不過如今那位小少主趕回去,要解決了他還得花一些時間,魔皇便再忍耐幾日可好?」

魔皇冷淡地掃了涉藍一眼:「最好如此。」

葉歌夏蘊自是沒能聽懂,但顧閑影聽得這話卻稍變了臉色,他們口中所指的人究竟是誰,顧閑影再清楚不過。

深海這次出事,與魔皇的出逃果然有關,而如今花離在深海之中,卻不知曉正遭受著什麼樣的變故。

顧閑影深吸一口氣,想要出手卻已然勉強,也在這時,涉藍掌力再吐,身形隨之晃過顧閑影等人面前,已是在眾人不及反應之際帶著魔皇往山洞外趕去。

心知今日絕不能讓魔皇離開,顧閑影縱然重傷無力,仍是勉力提氣再追,匆匆往山洞外衝去。

前方的身影越來越近,山洞出口就在眼前,風中隱約滲透著熟悉的氣息,顧閑影腳步不停,已經自山洞中衝出。

陽光終於再次籠罩全身,澄然潔凈,暖意微醺,眼前眼光下無數道身影颯然而立,顧閑影一時間無法看清,只等適應了這道光亮,才發覺天際雲頭早已黑壓壓等滿了人。

魔皇與涉藍被圍困其間,而人群的最前方,是顧閑影最為熟悉的一道身影。

良久靜默。

顧閑影先前捏碎封魔劍的右手傷口猙獰,如今還在淌血,然而她卻好似毫無知覺,只定定看著人群前方的那人。不知過了多久,她眼睫輕顫著,終於像是卸下了心中大石般微微抿出一抹笑意,聲音疲憊且虛弱地道:「花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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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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