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本丸的第二十三天

23.本丸的第二十三天

「不——」

眾人都驚愕地看向被他們圍困的那個惡鬼,惡鬼的面目精緻秀麗,幾乎可以說是精雕細琢的秀美,他的臉上不見了那種令人膽寒的笑意,看去是一片絕望到天崩地裂的恐懼。

那樣悲痛那樣慘烈的悲鳴,像是失去了配偶的孤狼,嘶鳴聲里都帶著血腥氣,和彷彿被剜出心臟的痛苦。

他是那樣的痛苦絕望,令在場的人有一瞬間的遲疑,手裡的刀都停滯了。

——惡鬼,也能發出那樣絕望的悲鳴嗎?

*****

「家主!躲開!」

膝丸砍翻源重光身後一個意圖偷襲的人,餘光瞥見天際黑壓壓落下的箭矢,神經一緊,恐懼地大吼出聲。

他們身邊已經沒有別人了,源家的士兵被推擠著分割開來,一片一片蠶食掉,笹龍膽的旗幟斜插在地上,守旗的士兵耷拉著頭,大腿以下已經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泥濘,支棱著幾片慘白的骨茬。

「家主!」

聽見這樣的喊聲,源重光若有所覺地停下刀,抬頭看向天空,眼中是疑惑,瞭然,而後是無奈又從容的笑意。

蝗蟲一樣綿密的箭矢像雲一樣撲來,這樣的攻勢下,沒有人能存活。

平家的士兵也發現了這樣的危機,片刻的停頓后,就發出了慌亂的喊叫,這樣的情形下,還用說什麼嗎?他們效忠的主君放棄他們了!那些大人物要用他們的命來拖住源家家主!

可是憑什麼?!

他們的妻子兒女還在等他們回家!

說好了要回去的!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扔下了兵器,平家的士兵爭先恐後調轉方向,往自以為安全的方向狂奔逃離,膝丸和源重光喘著粗氣,沒有人理會他們,只是不斷從他們身邊穿梭而過。

膝丸驚惶地撲倒源重光,用身體蓋住他:「家主!不要動——」

源重光愣了一下,唇角依稀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他伸出沒有握刀的那隻手,輕輕摸了摸膝丸的頭髮,順手抹掉上面的血,露出下面清淡的薄綠色:「噓——不怕,家主在呢。」

他鬆手,任憑小烏丸落在血泊里,緊緊抱著膝丸,腰腿一使勁,兩人就掉了個個兒。

膝丸驚恐地瞪大琥珀色的貓眼:「家主?——」

源重光死死抵住他,騰出手隨便拉過邊上的一具屍體,往自己身上一蓋,低聲道:「偶爾也依賴一下家主吧?」

那片烏雲重重落下,有鋒利的風聲颯颯響在耳畔,膝丸一動不敢動,只是死死瞪著上面的人,眼睛有點模糊:「家主!」

源重光的聲音依舊帶笑,尾音軟綿綿地上揚,像極了某個不在場的金髮青年:「嗯?」他左手抵著膝丸,右手拽著那具屍體不讓他滑下去,只好低頭,在陰沉沉的天色下,眼前那雙琥珀色的貓眼熠熠生輝。

真是一雙美麗的眼睛啊……

源重光心裡難得的有了點愧疚,他看著這雙眼睛,恍惚不知道看著的是誰,鬼使神差地低下頭,輕輕親吻一下那雙眼睛,沉沉的嘆息:「不怕,家主在呢——」

有濕潤的血湧出來,將衣服浸沒,他感覺有點冷,對著那雙眼睛笑了笑,輕聲說:「不要怕,無論什麼時候——我都在呢。」

膝丸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也沒能問出口,就感覺脖頸一痛,他的意識在瘋狂地吶喊著抗拒,然後是沉沉的黑暗將他浸沒。

源重光咳嗽一聲,口中滑出大片的猩紅,染濕了膝丸的衣領。

他恍惚已經感覺不到痛了,隨手把身上的屍體推下去,他搖搖晃晃半跪起來,最宏大的陣勢已經過去,只有零星幾隻箭穿透他的身體。

他抽出腰間的太刀往地上一插穩住身體,他的眼睛一片模糊,也看不清手裡是什麼刀,只是憑直覺抽了偏愛的那一振,左手往前一探,觸碰到什麼堅硬細長的物體,他的手指動了動,緩慢地環住它,慢慢閉上眼睛。

有蒼涼的風不知從哪裡吹來,帶著血腥氣,展開了一面滿是猩紅的旗幟!

髭切跪在一片泥濘血泊里,周邊已經沒有屬於人類的呼吸,他燦爛的淺金色頭髮已經變成血紅,身上的白衣早就染成了暗紅,吸飽了血的衣料在往下一滴滴滴血。

滴——答——

滴——答——

髭切茫然地看著遠處,他看不見那裡發生了什麼,只能看見那一面鮮紅的笹龍膽旗幟在微微搖晃,最後一支箭落下,又是片刻沉寂。

他看見那面象徵著源氏家主的旗幟在風中停頓片刻,轟然折斷!

——!

什——么——

怎麼——

不不不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膝丸還在膝丸還在那裡——

不可能的!

髭切手裡拖著本體刀,在地上爬了幾步,恍惚想起來,他應該跑過去才對,那樣快一點,對,快一點——

他哆哆嗦嗦地試圖站起來,然而試了幾次都站不起來,他茫然地盯著自己的腳,看了片刻才想起來,對了,剛才不知道是誰,把他右腿小腿骨給砍斷了,他左腳上也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割斷了神經肌肉。

他站不起來了。

可是……可是這怎麼行?

他站不起來,誰去保護他的家主?

髭切嘴裡咕噥著什麼,顫抖著用本體刀支起身體,藉助太刀把自己的身體往前拖拽。

長長的歪歪扭扭的血道從他的身體下拖出來,他渾然不覺,只是堅定地向著那個方向爬過去——

爬過去——

家主在那裡——

要——

要去找他,要到他的身邊去——

要抱著他,告訴他不要怕——

就算他更偏愛膝丸也沒關係,只要他活著,只要他活著……

求求你……求求你……

不要留下他一個人,不要再次這樣,不要這麼殘忍……

髭切抓著一叢乾枯的草,擠出了滿手的鮮紅液體,依稀有什麼濕潤的東西從眼睛里滾落,怎麼樣都可以,他什麼都不要了,只要你活著,只要你活著……

****

大量的鮮血,混合著龐大駁雜的靈力——常人肉眼看不見的靈力流聚成洶湧的暴風,從堆積如山的屍體上,從倒伏的雜草灌木上,從殘破的刀劍殘骸上——

呼嘯而過!

大蓬的櫻花環繞著一振短刀疾射而來,後面跟著一振肋差和一振有著美麗紋路的太刀,三振刀先後插進源賴光屍體邊的土地里,微微震動著,隨即有淺藍色的靈光綻放,伴隨著越來越強烈的風,猛地炸開,再度化成大蓬櫻花,像是環繞著什麼東西,一路往上盤旋,盤旋——

而後倏然消失。

****

髭切抬起頭,雖然隔著很長一段距離,但是付喪神憑藉良好的視力也看清了那面斷裂的旗幟。

還有旗幟下半跪著的人。

那個青年安詳地閉著眼睛,左手攀著旗杆,右手緊握著一振太刀。

那振太刀有著他無比熟悉的弧度和紋理。

髭切的唇角裂開一個詭異的弧度,像是想笑,又崩潰的盛滿悲傷。

吶,在你生命的最後,原來有我的陪伴嗎?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

你是有那麼一點點愛我的?

就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我的,

家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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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本丸記事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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