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人魚王子是你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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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年冰封的雪山上，暗藏一處四季如春的世外桃源。琪花瑤草之間飛禽走獸穿行而過，龍吟虎嘯處處可聞。在視覺記憶中頻頻出現的雪豹與獅虎時而化為健壯威武的成年人類形態，互相以獸語交談,當轉頭看來時,目光之中滿是疼愛與忠誠。

妖族？

可惜了,僅憑藉這一段記憶，還不能找到這些妖族的藏身之處在哪裡。

自從神隱以後，可是再也沒有人發現過他們的蹤跡了。

除此之外，那兩個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墨夫蘭特閱畢，漆黑如夜的眸子更深一重,這時他的肩膀被鈍鈍地敲了一下。

原來是封小逸剛剛化為人形,又與墨夫蘭特精神對接，早就精疲力竭,貼著墨夫蘭特的頸項便睡著了。

小傢伙本身也是迷霧重重呢。

墨夫蘭特揉了揉封小逸的軟發。大貓身上的溫度,以及那快滿溢出來的依賴和純粹乾淨的信任感同時傳達到了他的心底，就像封小逸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淡淡奶香，天真而可愛,甜滋滋的。

晚安。

當第二天一早,墨夫蘭特的侍從走進卧室來時,驚愕地發現本屬於太子殿下的被子里無端端多出一個陌生的人形輪廓。

而尊貴的太子殿下已經早早起身，收拾好自己的裝束,佇立於窗邊。

他怔了足足半晌,隨後回過神來,表情從恍惚變得堅定。

不是挺正常嘛？昨天殿下過完成年禮，是該做點成年人的事了！

早就該做了！

墨夫蘭特見他進來，走到床邊用手背拍了拍封小逸的臉。大貓賴了好一會兒床，方才迷迷糊糊地從被窩裡鑽出來，一雙小腳慢慢吞吞地踩到地板上，吐了一口起床氣，可憐又乖巧，看得侍從心疼得要命。

作孽喲……殿下怎麼捨得對這樣的小可憐出手……

為防止被外人看穿身份，太子殿下在封小逸的眼瞳前施下了幻術，掩去耀眼的金色，一雙烏溜溜的貓瞳迷茫地環顧四周，恰如一隻小鹿闖入老奸巨滑獵人的陷阱之中還猶不自知。

……

地上侍從碎成千千萬萬片的小心肝正對太子殿下的暴行無聲譴責著。

墨夫蘭特可聽不見他的控訴，吩咐道：「聯繫一下帝國學院的幼稚園部。」

小傢伙大概一時半會兒變不回去，自己又不能天天管著他，還得從長計議才是。

侍從被唬得夠嗆，吞了一口口水：「殿下，這個年紀應該上初中……或者小學。」

這孩子身上穿的是殿下初中時代的衣服，雖然明顯大了好幾碼，但那絕對不是幼稚園的身板。

可是殿下……您竟然對您眼中上幼稚園的小孩子下手嗎？！

僕從痛心疾首。

墨夫蘭特聞言，沉默半晌，稍稍彎下身來，仔細打量起封小逸。

「叫封逸？」

「嗯。」

「會認字嗎？」

「會。」

「會算數嗎？」

「會。」

「會跟別人跑嗎？」

「……不會。」

太子殿下滿意地笑了笑，示意侍從去準備入學手續，蹲下身來在封小逸的手腕上戴好鈴鐺，特地將繩帶綁得鬆散一些。

封小逸下意識低聲嘀咕：「又不是本大爺的……」

「怎麼了？」

「你系那麼松幹什麼？」

墨夫蘭特目光掃過封小逸帶了些嬰兒肥的臉頰，風輕雲淡道：「防止你又突然膨脹一圈。」

封小逸聽了，一個伸頭便咬住墨夫蘭特的手指，默不作聲地瞪著他。

什麼叫膨脹？

突然變成醜醜的人類只是個意外好嗎！

本大爺就算在動物形態那也是身材比例協調！貓中超模！

墨夫蘭特語氣淡然：「變野了。」

封小逸頗神氣地哼唧一聲：「本大爺原本就不是家貓。」

這可是首次有貓在鏟屎官面前宣示了自己的自由，本當是威武又霸氣，日後更是有望載入《貓權宣言》，然而這麼一句話，配上他軟萌甜糯的嗓音和青澀幼稚的語調，卻只有使人忍俊不禁的效果了。

墨夫蘭特半斂眼瞼，指關節上還留著被乳齒咬過的印子與幾縷銀絲。他暗下眼光，彈一下封小逸腕子的鈴鐺：「現在是了。」

高貴冷艷的貓中貴族封小逸剛要破口大罵「放肆」，犬兄不知從哪兒屁顛屁顛地溜達過來，圍著這隻香餑餑似的封小逸一個勁猛嗅起來。

縱使這隻貓變了模樣，身上討狗喜愛的味道始終如一。

封小逸算是被犬兄聞慫了，也不管墨夫蘭特對高貴冷艷的貓中貴族的自己說了多不敬的話，習慣性地往他懷裡鑽，揮著腳丫子讓犬兄趕緊滾蛋。

墨夫蘭特把封小逸提溜出來：「以後它送你上下學。」

封小逸立刻鼓起一張包子臉。

墨夫蘭特冷酷無情地把包子捏扁了。

事實證明，太子殿下的決策仍是一如往常的英明神武。小學部與初中部靠得很近。封小逸入學第一天，便有不少初中部的清俊少年眾星拱月似的圍上來獻殷勤，見凶神惡煞的犬兄露出一嘴利齒，立刻退開十米之外。

但迷弟的力量是無窮的。縱有惡犬在前，少年們依舊在外圈徘徊，等到放學鈴響，封小逸回到公寓，墨夫蘭特走出門來時，方才轟的一聲，作鳥獸散。

墨夫蘭特望了望這些落荒而逃的初中生：「怎麼回事？」

「他們想和本大爺在學園祭的時候一起玩，本來要徵求你的意見，但是你長得太可怕，把他們都嚇跑了。」

實際上，封小逸對這群少年所說的原話是這樣的——

「本大爺的公寓住著一個超級可惡超級殘暴的史前大豬頭，誰能把他打得滿地找牙，讓本大爺開心了，自然陪你們一塊去學園祭了。」

不怪少年們年少無知，封小逸空降到帝國學院，墨夫蘭特的僕人辦理入學手續時，替他捏造的身份是魔界一方名不見經傳的新晉貴族的子弟。

誰都不會將其與威風赫赫的墨夫蘭特聯繫在一起，只當他是個家世普通又格外雋秀可愛的小學弟。

聽聞這棵秀氣的小白菜要被一頭野豬拱了，迷弟們自然義憤填膺。

浩浩蕩蕩地來討伐，結果發現封小逸口中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豬頭」竟然是堂堂太子殿下，渾身一抖，當機立斷丟下新學弟跑路了。

封小逸很生氣。

誰知道都是一群中看不中用的軟蛋，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廢物。

封小逸拿來搪塞的話漏洞百出，墨夫蘭特刮一下他的鼻子，沒再計較，問道：「你自己呢？想不想去玩？」

想去想去當然想去啦！

封小逸雀躍得貓耳朵都快長出來了，但絕不肯給墨夫蘭特看出端倪，矯情了半天，故作矜持地回答道：「要是你盛情邀請，本大爺就勉勉強強在百忙之中紆尊降貴——」

墨夫蘭特看著臉上滿不在乎眼睛里卻裝滿小星星的封小逸，輕飄飄地說：「那算了。」

封小逸高貴端莊的模樣立即塌拉下來，一雙小手攥緊高大冷漠的鏟屎官的衣邊，臉蛋皺成軟軟綿綿的一團，可憐巴拉。

四個大字印在了封小逸光潔白皙的額頭上——

喵界之恥。

墨夫蘭特嘴角微微一彎，揉揉大貓的黑髮。這種溫暖又柔軟的觸感讓他想起之前給小傢伙捋毛的日子。

愛不釋手。

決不利用他的王后，這是魔王最後的溫柔與底線。

甚至於，也因為顧慮到他的大貓的感受，魔王能夠好好壓一壓自己陰暗的野心，進軍妖界的這件事，可以被無限延期。

世界上的任何一切，再重要也不會大過他的夫人。

他能夠儘力做一位賢明的君王和一個體貼入微的丈夫，傾盡一生的光陰為他的小寶寶搭建一座虛假而舒適的溫室花園。

但就在他全心全意呵護的小生物逝去的那一個瞬間，一切都改變了——

絕望崩潰的魔王，終於，暴露了自己，殘暴無度的本性。

攻佔妖界？

那只是暴君擴張藍圖中極其微小的一部分而已。

如果他的大貓能夠看見的話……

就從天堂里跑回他的身邊吧。

——因為，只有你，才能制止我了。

封逸捂著臉，在混沌空間里待了很久很久。

看到這一切，他本以為自己會多恨約瑟夫一點，可是……

封逸抬起臉，定定地看著自己的一雙手。

可哪怕是想想約瑟夫死掉的畫面，他就覺得無法忍受了。

那次殺死夢魘的時候也是，光試想了一下，就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似的。

讓他殺約瑟夫，做不到的。

一生一世做不到，無數生無數世都不可能做到。

他不知道約瑟夫心裡是怎麼想的，到底是在利用他還是其他方面的意思。可是只要某一種人走進了他的心裡，即便再怎樣生拉硬拽也趕不走。

賴皮鬼。

真討厭。

【大人，大人？休息好了嗎？休息好準備到下一個世界吧！】

【大人？】

【大人您怎麼了？】

封逸回過神，吐了口氣，站起身來。

「找別人去吧。」他傲然道，「反正也不是非我不可。愛毀滅世界毀滅去，本大爺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