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十二國養麒麟（7）

「我要下山去尋王了。許諾,你要隨我一起嗎？」

景麒騎着驃騎踏空而來，淡金色的長發被風帶起，在太陽下閃著耀眼的光芒,仍留有童稚的臉上顯露著堅毅與果決，透亮的紫色雙眸定定地盯着許諾。這一切都表達着不管旁人說什麼，他心念已決,就要這麼去做。

於是許諾問他,「你想先去哪裏？」

「……啊？」

「你要下山去尋王，總得有個方向吧？」

緊繃着臉的小景麒一秒鐘破功,他糾結了好一會，小心地問，「你覺得哪個方向比較好呢？」

所以這其實就是和一個小孩某天突然宣稱要出去尋找新大陸一個性質么。

許諾無奈地伸手將他的小腦袋往前面一撥,翻身躍上驃騎，坐到了他身後，「算了，還是你隨着我吧。」

小景麒按下被撥亂的頭毛,開心地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

不然能怎麼辦？放這見血就暈還完全不諳世事的呆萌小孩一個人出去浪？

保管不出十天就被人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麥州候浩瀚每年升山都會來,桓魋也每次都隨行,他的軍職提了一階,去年已經擔任了護衛軍里的隊長,不過性格仍與第一次見面時沒有變化,一見許諾就會拽著不斷嘮嗑。

既然是決定下山尋王,那麼索性便將慶國當成第一站，許諾腦海里勾勒出十二國的地圖，順着東邊方向出了黃海再跨過虛海，正好就是麥州。

許諾將建議提了，小景麒對一板一眼的浩瀚的印象也十分深，立刻點頭，「就去麥州。」

「去常世的話你這樣子太顯眼了，」許諾挽起就在眼前的一把金髮，觸感柔順，望之璀璨，「能把發色變一下嗎？」

他記得動畫里延麒就這麼做過，不過那是對方在蓬萊之時，似乎是和對方曾經是胎果有關係。

景麒歪著頭想了半天，果然搖搖頭，表示不知道該怎麼變。

許諾便摸出一條細長藤條，幾下將他長發束城了一條馬尾，再將他斗篷帽子拉起，遮住景麒比尋常人更加雪白幾分的膚色，這下只要注意別亂動掙掉了兜帽，應該就不會被人發現了。

「好了。坐好。」

拍拍身下的驃騎，他們就此朝着東邊而去。

*

虛海分內海和外海，黃海附近的是內海，海浪洶湧，天空永遠不見明日，自然災害頻發，還時常有妖魔出現。不過這些對於許諾來說完全不是問題，稍稍放出一些氣勢，以他為中心的方圓十里，一路鳥獸奔逃，妖魔避走。

他們就這麼波瀾不驚地飛過了內海，直到遠遠能看見另一邊陸地的陡峭山崖，景麒困惑地嘟囔道：「女仙們為什麼說這裏很危險？我並不覺得呀。」

許諾揉揉他的頭，嘴角揚起，露出了個無聲的笑。

身下的使令驃騎淚流滿面，主人你還是太年輕了……

麥州一面環內海，另一面接洽首都州瑛州，為了防止內海的自然侵害以及妖魔的侵擾，這邊駐紮的軍隊數量較多，不過在嚴謹廉明的浩瀚的帶領下，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

他們在進到麥州州城外就下了驃騎，景麒收回使令，與許諾一起步行進城。

麥州城靠近內海，一切建築都以能抵抗災害和妖魔為重，因此顯得厚重樸素，幾乎不做任何裝飾。街道上行走的人們也多是面帶風霜，步伐匆忙，但言行舉止間顯得利落爽快，神情也不似多麼困苦。

自從入城以後，景麒便一直透過兜帽仔細地觀察眼前這一切，下山之前，他已經做好了看到一個混亂破敗國家的心理準備，畢竟所有人都是這麼對他說的——王不在位，國必失衡。

但是這時見了麥州這樣的情況，他終於悄悄鬆了口氣。

來到州候府邸，許諾對門房道是受邀而來，欲見浩瀚大人。

門房卻道麥州候現在不在府內，出遠門一段時間了。

「去哪了？」

「和州。」

再問就不肯多說了。

直播間有觀眾提醒「動畫里有位智者出場過，叫『元甫』，就住在和州里家，是浩瀚的老師，他是不是去見這位元甫老師了」？

其餘觀眾紛紛道很有可能。

許諾也覺得可能性極大，便與景麒確定了下一個目的地為和州，而且去和州的話還可以路過首都州瑛州。

景麒沒有任何意見，許諾說什麼便是什麼，只是對於如何去和州，他卻提出了一個要求。

「我們不要騎妖魔了，可以用常世的方法去那裏嗎？」

常世人們趕路無非步行、馬車和坐船。步行首先被否決了，馬車也太慢而且過於顛簸，然而坐船也行不通，麥州與和州之間多為山地，根本沒有水路。

不過許諾明白景麒並不是單純想體驗常世生活，他真正的是想藉此與常世人們打交道，更多地了解這個國家。

「我們先飛到瑛州。瑛州是首都州，與和州之間多有商道，等到了那邊，再加入一個商隊與他們同行。」許諾做了決定。

*

瑛州地形南北狹長，完全屬於內陸，有前面麥州阻隔內海，這裏並不常被妖魔侵擾，只是偶有水、旱等天災，但另一面是海商發達的富饒州郡和州，遇災后往往也能及時得到救助。

瑛州的百姓多以種地為生，少數人經商，不過在王位缺失時間越來越長后，種地的人越來越少了，大家似乎更願意離開首都州，而去往和州發展。

許諾用蓬山的幾顆玉石便換來了一輛馬車以及上面拉着的整車布料，然後用商人的名義交了一些傭金后，很快便混入了一支去往和州的商隊。

商隊里龍蛇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說話都是大聲大嚷，動作也十分粗魯，動不動就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景麒對這樣的氛圍很不習慣，每天都緊緊跟在許諾身邊，不敢離開他寸步。

這天正枯燥地趕路，旁邊一輛馬車湊了過來，趕車的商人是個彪形大漢。像他這樣的獨行商人在這條商道上有許多，他們大多都是因為近些天天災頻繁，不願意繼續種地了，便嘗試着經商。又因為現在慶國內時常會出現妖魔，他們便會付些傭金加入大商隊的隊伍中，因為大商隊會有專門的護送人員。

那大漢原本是因為趕路無聊，想跑來找同行嘮嗑幾句，一湊近卻發現許諾那個全身包得嚴實的弟弟「小七」正靠在對方身上一動不動，便問，「許諾兄弟，要不要讓你弟弟來我車上睡？我之前剛卸了一批貨，車上有些空餘可以讓他躺會。」

他話音剛落，就見本以為睡着的人搖搖頭，將腦袋往許諾懷裏更擠進去了些。

許諾笑道，「多謝了，不過這小傢伙怕生，還是就讓他這麼待着吧。」

「男孩子怕生可不行，將來可是要擔起一個家庭的。」大漢不贊同道。

許諾笑了笑，沒接話。

大漢也不管他有沒有應，就著這個話題開始說個不停。先說自己祖輩曾經經歷過的王在位時首都州的繁華，然後不知哪年開始國家內漸漸出現天災和妖魔，之後越來越嚴重……

大漢並不明白這些變化的真正原因，但是許諾和景麒都聽出來了，最初出現的災難徵兆意味着王在失道，上天在以此告誡他別再違背天意，然而王並沒有回歸德政……於是麒麟因失道之症死去了，麒麟一死，王便也一同喪命，慶國就此王位缺失，一步步走向混亂貧窮。

景麒聽得十分仔細，並未察覺到自己的手不知不覺地抓住了許諾的手，並且指尖因為用力而掐了進去。

許諾手腕一番，反將他的小手握在了掌中。

「……天災什麼的，我是經歷過的，嘖嘖，地里辛苦大半年的收成，只要來上那麼一遭就得全白費了，所以我才早幾年用了全部身家換了這輛馬車，開始學着經商。還真別說，和州可是個好地方啊，特別是和州的明郭，據說那邊的海港停滿了大船，即使到了晚上也永遠都有人在下貨，不管我們從瑛州運什麼東西過去，那邊都有人買……大家都說行商危險，遇到山賊還好，交出錢和貨物就沒事，最怕是遇到妖魔，那可就得把小命丟了。我一開始還怕得不行，走了幾趟了，別說妖魔了，連山賊都沒見過一個……」

大漢說得十分興起，連帶着鄙視自己家鄉村民們的固封自守，在他看來種田已經快活不下去了，那就得果斷另選謀生之道啊，而且行商危險什麼的，也幾乎都是道聽途說，大家都說妖魔妖魔，又有幾個人真正見到過妖魔是什麼樣子的？

「……再說了，妖魔如何兇殘也都是人們口中說出來的，說不得就像這行商一樣，也是各種誇大，我就不信真出現了妖魔，它敢來招惹我們這麼多人的隊伍？不提前面大商隊的護衛可是人人都有武器的，就說我這樣的體格，真有妖魔我也能上去砍它——」

遠方突然傳來一聲猿啼，聲音十分高亢尖銳，充斥着暴虐情緒。

正拍著胸脯的大漢話未說完，整個人石化一般地僵住了。

遠處的地平線上，一眾獸影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接近，很快便能看清模樣。那一群外型像是白猿一樣的生物，四肢爪腳硬如鋼鐵，一路帶起的土塵幾乎要遮蓋半邊天，雖然只有十數只，帶出的聲勢卻極其浩大。

「那那那些是猴子嗎……？」

壯漢還抱着一絲僥倖結結巴巴地問。

但是幾乎只是幾個眨眼的功夫，那些生物便又跑近了許多，每隻都有三米多高的巨大體型和猙獰的面孔，都在證明這些絕對不是正常的野獸。

「不是猴子，是妖魔朱猒。」

景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