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魔界養妖狐（43）

許諾等人趕到的時候,現場已是混亂無比。

數條巨大蚯蚓一般的怪物正在這段花柳街上胡亂撲騰，它們鑽入地下又從別處猛地翻出,多棟樓屋因此而崩塌,原本待在裡面的人都連滾帶爬地四處逃竄，還有的人腳下的地面突然塌陷，怪物直接從下竄出將其一口吞了的。

四處都是驚恐奔逃的人類,求救尖叫聲充斥耳膜。

原本齊整的遊街隊伍早就散得七零八落，引路的打手跑得不見了蹤影,定紋燈籠被拋落一邊,其中一隻遇到了引燃物開始漸漸燒了起來。

距離燈籠不遠處，容貌美艷的花魁跌倒在地,頭飾掉落了不少,身上繁複沉重的和服顯然對她造成了不少阻礙,雖然甩掉了沉重的高齒木屐，但是依然很難像別人那樣自如地行動，她只能努力地抓著旁邊的傘蓋,試圖讓自己躲藏在後面不要被怪物注意到。

「吶,我就說吧,她穿太多了。」

面對如此災難場面,雷禪居然說出了這麼一句。

那帶他們來的打手看他的眼神頓時變得無比怪異。

「不是說有異人在嗎？哪裡？」許諾問那打手。

異人就是變異的人類。兩界隧道本身在不斷擴大的同時會對人界這邊產生影響,瘴氣變濃,魑魅魍魎也會逐漸出現,並且少數人類會開始慢慢擁有異能,這樣的人類便被稱為「異人」。

兩界隧道開通的初期,從魔界跑來的低級妖怪們在人界這裡大肆殺戮，以極高的報酬與人類這邊的權貴簽訂契約幫助他們擴張勢力。但是隨著隧道不斷擴大，異人開始逐漸出現，有些大名便選擇捨棄妖怪，改為雇傭異人，也能取得不錯的效果。

那名打手恍然回神，看了一圈后卻眼露迷茫，指著街道另一頭，嘟囔道：「異人老爺們明明就在那裡玩樂的啊，我還偷偷去看過他們，聽說我們的花魁在結束后也要去那裡招待他們的……」

這條花柳街呈蛇形，許諾看去只能看出月光下順著那方向所建的房屋一座比一座精緻，估計最高級的游屋就在最深處。

與四處哭喊奔逃的人們相比，站立不動的他們顯得尤其醒目，很快距離最近的一隻怪物慢慢扭轉過身體，巨大猙獰的口器遙遙指向了他們。

「啊啊啊快逃！那隻怪物要過來了啊！」已經目睹了一陣怪物們攻擊方式的打手頓時面如土色，來之前的勇猛在發現並未見到他設想中的異人老爺們后立刻消失得一乾二淨，他發出驚恐的大叫后掉身就要跑。

「救、救我……」

不遠處的花魁也朝他們伸出手，楚楚可憐地哀聲求救。

打手只遲疑了不到一秒，頭也不回地自顧跑了。

索性花魁主要的目標也不是他，她白皙纖細的手伸向雷禪，寬大的袖口自然滑落，露出的一節手腕顯得那麼柔弱無力，她的雙眼含淚，即使面帶驚恐也絲毫不顯得猙獰，只會讓人生出憐惜呵護之感。

「武士老爺，求求您救救我，帶上我一起走吧……」

可惜她是媚眼拋給瞎子看，魔界土生土長的妖怪遵從的就是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尤其夥伴中有個除了喝酒最愛找他打架的弧光，雷禪從來就不知道女性還有所謂的柔弱纖細之美。他連瞧都沒瞧一眼那邊的花魁，只一心想要見識到異人是什麼樣的。

「看樣子這裡是沒什麼好玩的了，我們去那邊找找異人吧。」雷禪說。

片刻沒得到回應，扭頭一看，嘿，許諾怎麼跑到那個穿很多的人類女人那去了？

扒掉打卦，手指略微一劃將前帶割斷，再踩住大振袖的一角，將只著單層和服的女人單手提出放回地上，許諾輕輕拍拍她的背，「快跑吧。」

整個過程剝桔子一般迅速利落。

花魁呆了呆，反應過來后再沒一句廢話，拔腿就跑，跑得全無美感但是速度奇快。

雷禪跟過來，好奇地問他：「你這又是在做什麼？」其實他覺得這次來人界，最有意思的就是這隻妖狐夥伴了，他能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與在魔界時有著細微的不同，具體不同在哪裡，因為對人界還了解不多，他還無法參照得出答案。

雷禪想起瘦傑在與許諾那次同行任務回來之後，也時常是會對著許諾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猜想難道那次行動里瘦傑也有過和他同樣的感受嗎？

嘿嘿，當初將這隻紅色妖狐強行擄來成為夥伴，真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了。

雷禪正在心裡自得，巨大的蚯蚓怪物已經鑽入地下，地面崩裂出一道大口，一路裂到他們腳下。

四周的物品都開始劇烈震動，就在腳下怪物即將破土而出一口將他們吞噬時，被打擾的第一大妖不耐煩地用跺了下地面，一切就又都重歸平靜。

大股大股的血肉從地下湧出，這隻沒眼力見兒的蚯蚓怪GG了。

一聲驚咦從斜上方傳出，街邊半塌的房檐上一個忍者裝束的人影慢慢浮現。

「你用的什麼方法殺掉那隻怪物的？」那名忍者問雷禪。

在他選擇主動顯形之前，雷禪和許諾竟都沒察覺到身邊還隱藏了這麼一個存在，雷禪頓時興趣大起，目光灼灼地盯住對方，不答反問：「你就是異人？」

忍者面露一絲不悅：「異人怎麼了？你不也是嗎？」

雷禪四處張望，「就你一個嗎？其他的呢？聽說每個異人會的本領都不相同，都叫出來看看唄。」

忍者這下真的怒了，揚手便是一隻手裡劍。

雷禪兩根手指輕易接住，好奇地看了看，發現只是普通金屬后便扔到了一邊。

「你的異人本領就只是隱匿嗎？應該還有別的本事吧？來來來，我們先來打一場吧！」

雷禪積極邀戰，對方看他的眼神卻是像在看一個死人。

「哼，居然敢用手接忍者的手裡劍，看看你的手指吧，白痴。」

忍者拋下這句便不再理會他，身影重新消失。

雷禪阻止未及，發出遺憾的「哎」的一聲。

「中毒了。」許諾上前來拿起他的手，只看一眼便斷定道。

雷禪嚇了一跳，自己低頭看看，果然接觸過那隻手裡劍的皮膚上出現了詭異的青紫色斑點，他試著掐了下又甩了甩，「沒感覺啊。」

「沒事，小毒，不用管它。」許諾不在意地道。

對人類來說這是見血封喉的恐怖劇毒，但是雷禪身為S級大妖，這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起了個大包一樣的小反應。當初許諾初遇弧光一招將其放倒，也是偷巧用的醉眠草加強對方的睡意而已，修行有素的大妖自身本就對毒物有著自然抵抗性。

*

那邊忍者卻毫不知情，只當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無禮異人死定了。擁有完全隱匿異能的他自如地穿梭在蚯蚓怪之間，對身邊正在受難的人們毫無憐憫之心，只冷眼觀察著局勢，覺得差不多了，這才趕回去報道。

位於花柳街最里端的高級大店內，相比外面的混亂，這裡卻依然聲色犬馬、紙醉金迷，只是如果仔細看，便會發現不管是玩樂的客人還是表演的白拍子都是假做歡笑實則驚恐不安。

一個身穿華貴的紋付羽織的老頭頻頻擦汗，不斷地向坐於正位的高大男人諂笑著說些什麼，在看到忍者突然從空氣中浮現后不但不吃驚，反而大鬆了一口氣，「異人老爺，求您快出手吧，再不把外面那些妖怪帶來的怪物殺掉我們這以後還怎麼做生意喲！」

「那之前談的條件？」

「答應，都答應，這件事完后我就立刻去向家督彙報異人老爺們的風姿！」

正位的高大男人這才滿意點頭。他們一行五人組隊來此就是為了將自己的本領賣個好價錢，然而那大名居然拿喬不肯親見，只派來這麼個家臣敷衍接待，他們心中氣惱，索性讓同行一人中用異能召喚出了外面那些怪物，洋裝妖怪來襲，藉此泄憤同時也是為了立威。

此時聽忍者回報效果差不多，這便準備出去做做樣子彰顯下實力了。

就在這時忽然外面連滾帶爬跑進一個花柳街打手，喜道：「怪物都死了！外面有個武士把那些怪物全殺光了！」

大店內靜止了一瞬，隨即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白拍子也不再勉強歌舞，互相哭泣著擁做一團。

高大男人臉色大變，狠狠瞪忍者同伴一眼，忍者滿臉茫然，絲毫不知怎麼這麼短的時間內發生了什麼。

家臣老頭卻是大喜，紛紛招呼屬下扶他起來，「快、快，我們快出去看看！」

他們湧出大店外，果然再未聽到有人悲慘呼救的聲音，外面一片靜謐，多步行幾段視線少了房屋的阻攔，便看到隱隱的火光中，沿路開始出現那巨大蚯蚓怪物的被斬斷的屍身。

待來到事發地街中心，四處都是樓屋廢墟，地面塌裂，人類的屍體與怪物的屍身幾乎鋪滿視野，空氣中濃烈的血腥令人陣陣作嘔，冰冷幽藍的月光下是熊熊跳躍的火光，簡直就是人間煉獄之慘景。

家臣駭得全身都在抖，但還是努力睜大昏黃的雙眼四處尋找，「武士呢？那個殺光怪物的英雄武士在哪裡？」

「是在叫我嗎？」

魔界第一大妖耳力驚人，正在另一邊抓著怪物的屍首研究口器的他立刻將死物拋了開去，溜溜達達地跑了過來。

不過他剛問完這句，就注意到這堆人中很明顯與眾不同的以高大男人為首的異人一行，頓時眼睛一亮。

「哎，就是你們吧？我看看，有一、二、三、四——」

空氣中一道疾風猛地刺來，雷禪不閃不避，任由突然浮現的忍刀刺進自己的肚腹，這才兇狠精準地一探手，果然在原本空無一物的虛空中觸到了實體。

他掐著那名被迫顯形的忍者的脖頸，輕鬆將其舉起在半空，火光跳躍中狹長的三白眼裡閃過一道凶光，舔了舔嘴唇，他說：「一共有五位異人老爺是么？很好，看來可以好好玩一場了，希望你們待會的表現，不要讓我太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