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五)

色(五)

吳桐被王梅約在市新區一家海鮮鮑翅酒樓。不用尋思,今天一準能大飽口福,於是一種喜悅心情在胸中悄然盪開。說起來吳桐是個好吃的人,可以說吃是他生活中唯一嗜好。社會上流行男人開玩笑說的一句話:大爺沒有別的喜好,就是好個娘們。這話搬到吳桐那裡就是:大爺沒別的喜好,就是好口吃的。在他們家,吃飯是從不馬虎的。只要有空吳桐就自己下廚,精工細作,用雙櫻的話說是一塊白菜幫子也想做出個「花」來。細想起來,他的好吃與他童年、少年,甚至青年時代的日子貧苦有關,他家鄉有句形容百姓生活境況的話叫:地瓜干是主糧,雞腚眼是銀行。前一句不用說,后一句是指養雞下蛋捨不得吃,賣了換錢。吳桐就不記得小時候吃過炒雞蛋,煮雞蛋只有在每年的端午節才能分到幾顆。有一次他和雙櫻說,他從小到大吃的雞蛋加起來不夠一籃子裝。這絲毫不是形容。肉也只在過年過節才見到,也就是香香嘴而已。在鄰村讀完小的時候,中午帶的飯是不變樣的地瓜干加咸蘿蔔,咸蘿蔔沒了,就帶炒咸鹽粒,有次一隻雞把鹽粒搶吃了,結果齁死了。那時候他努力念書,動力就是以後成個公家人吃上雞蛋和豬肉。爾後真的成了公家人,他「好口吃的」就不是難以理解的事了。吳桐正點到達,王梅已在房間等候。同學一場,離校后兩人未曾一起喝過酒,班裡的同學時有聚會,但王梅沒參加過,開始通知她老是說忙,忙是個說法,但也不是,一位同學就把話說得很有情緒:要我們中間有個把市長、部長什麼的,她肯定就不忙了。儘管這話說得難聽也不乏醋意,可還是被大家認同,後來就不再叫了,用那個同學的話說是「開」。自然就有些「阿〖XC,XQ〗」的勝利法了。坐下后吳桐有些局促不安,心惶惶的,身子綳得緊緊,整個像敷了石膏。他自己也知道這沒來由,不應該,再怎麼也是同學啊,同學是平等的嘛,他努力使自己放鬆,卻難以奏效,幸好這時王梅的手機響了,王梅邊接電話邊走向窗子,看著王梅微胖的後身,他想起雙櫻說的「肯定不是個美女」的話。他佩服雙櫻的直覺,在班裡的女同學中,王梅不怎麼出色,一般人物(連名字也一般)。但就是這個一般人物如今卻很不一般了。想到這兒他又回到那個老問題上:王梅請飯何意?「吳桐,想什麼呢?」王梅回到座位,看著神色恍惚的吳桐問。「沒有,沒有。」「身在曹營心在漢,惦著家裡的夫人吧?」王梅打趣說。「不是不是。」吳桐否認。「那就是擔心我今個設的是鴻門宴嘍?」「不是不是。」吳桐繼續否認。王梅笑了。吳桐也附和地笑了。但他並不清楚王梅為什麼要笑,如果清楚,他會為自己的表現臉紅。那麼認真地否認對方明顯是調侃的話,只能說明是沒經過「修鍊」的小人物。小姐進來請點菜,王梅虛讓了下吳桐,便一樣一樣地說給小姐。吳桐看了王梅一眼,心陡地一動,他第一次發現並不漂亮的王梅透出一種很別樣的風采,這種風采從雙櫻臉上是看不到的。甚至包括自視甚高的雙桃。「老同學還經常聚會嗎?」放下菜譜王梅望著吳桐問,不等吳桐回答又說,「我老是瞎忙,參加不上,挺遺憾的。」「是,是,能經常一塊聚聚挺好的,很有收穫。」吳桐說。「收穫?」王梅不解。「比方說誰遇上什麼難事,能幫的一幫就解決了。」吳桐說。王梅點點頭,端起杯子喝茶,放下杯子問:「你知不知道陶楚現在的情況?」「知道。她早下崗了。」吳桐說。陶楚是當時班裡最漂亮的一個女生,被稱為班花。吳桐不曉得那麼多同學王梅怎麼唯獨問她。「你和她來往多嗎?」王梅問。「不多,也就是同學聚會見見面。」吳桐說。「聽說她離婚了?」王梅問。「嗯。」「誰的責任?」「據說她丈夫花心。」王梅笑笑,說:「記不記得當時你們男生都圍著陶楚轉。」「我可沒有。」吳桐搖頭否認,同樣否認得笨拙,只是這個話題緩解了他的緊張情緒。「用不著洗刷呀,轉又怎麼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王梅說完抿著嘴笑。吳桐不好意思地咧咧嘴,不再做聲。憑心而論,當時他也喜歡陶楚,暗戀。不像別人那麼緊追,是因為自己信心不夠。事實是後來男生集體潰散,沒一個追上。「現在她有了困難,你們可以大有作為了,是不是爭先恐後呵?」王梅依然是玩笑口吻。吳桐不知該說什麼,也不曉得王梅為啥老提陶楚。莫非王梅懷疑自己和陶楚關係密切。想到這他在心裡笑了,他又想起那則男人找性夥伴的段子,確如王梅所說,男同學都儘力幫助陶楚,至於是不是為了「免費」,他不曉得,他只清楚自己沒有這種企圖。他又想,就算是自己和陶楚有曖昧關係,又關她什麼事,幹嘛翻來覆去說陶楚……頭一道菜端上桌。每人一盅原汁鮑魚。王梅端起酒杯與吳桐碰碰笑說:「這次我請,下次你了。」吳桐趕緊說:「沒問題,我請。」王梅問:「幹了?」吳桐說:「干」。兩人一飲而盡。「吳桐你現在過得好嗎?」放下杯子王梅問。「還行吧。」吳桐說。「還行是什麼意思?」王梅問。「還行就是一般般。」吳桐說。「啥叫一般般?」王梅又問。「一般般就是馬馬虎虎。」「那啥又叫馬馬虎虎?」「馬馬虎虎就是湊合湊合。」「這麼說是對現狀不滿嘍?」吳桐搖搖頭,說:「也談不上。滿不滿得看有什麼樣的期望值。」王梅笑笑,問:「那麼你有什麼期望值呢?」「我這人沒遠大志向,滿足於現狀。」吳桐說。「換句話說,你對現狀是滿意的了?」王梅問。「倒不是。人不一樣。有人天生能幹大事,有人不行,像我,也只能當個教書匠。」吳桐說。光說話,忘了喝酒,王梅又舉起杯子。說:「吳桐咱們再干一杯。」又上來一道菜。一人一盅魚翅。「吃吧,這裡的魚翅還可以。」王梅邊說邊往盅里加佐料,有示範的意味兒。他吃過魚翅,但每家有每家的吃法。吳桐就照她的樣子做。又喝了一杯酒,王梅放下杯子看著吳桐說:「吳桐和你見面,是有件事想問問你,這事不驚天動地,卻也不是件小事。」吳桐對著王梅的眼光。「想不想動動?」王梅問。「動動?」「就是換個地方。」「去哪兒?」「到泰達。」「我?」吳桐確實有些吃驚。事先他對王梅請他猜測多多,卻唯獨沒猜到這上面。「我到泰達去幹什麼?」王梅看著神情嚴肅的吳桐,不由笑了,說:「看你嚇的,好像要把你往火坑裡推。」吳桐不好意思地笑了。停停說:「我去能幹什麼?除了教書,我什麼都不會呵。」「你教財會課,做財務總不會外行吧。」王梅說。「去當會計?出納?」吳桐問。「我們財務處不缺人手。」王梅說。「那……」「是這麼回事,我們公司的總會計師剛剛退休,倒出個位置,我想到了你。」王梅不兜圈子,「這個位置在公司是舉足輕重的,這你懂。人選么,公司一把手可以提,我也可以提,但我想,既然我管財務,我定為好,這樣有利於今後工作。吳桐咱們是老同學,我說得直截了當,這是我的想法。你呢?自己考慮一下。」吳桐血一點點往頭頂上沖,竟有些暈眩。與其說是對王梅提出的問題沒有思想準備,不如說令他難以置信。正如王梅所言他不會不懂:一個大公司的總會計師職務非同小可,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甚至作為事業的終極目標來追求。而王梅說把泰達的這個職位給他,確實讓他震驚不已,話都說不出來。「你不用馬上做決定。」王梅向他舉起杯子,「也別久拖不決,許多事情瞬息萬變,我這麼說你自然會明白。」吳桐點了點頭,用感激的眼光看著王梅,將酒一飲而盡。酒桌上有句話叫「一切都在酒里。」吳桐此時便是。他冷丁又想起那句「同學免費」的騷話,所以免費,自說明同學關係的純潔、無私、平等和無保留。「待遇我還是先說一下。按慣例,總會計師在公司相當於副總一級,企業改制後進董事會。能否持股現在定不了。年薪能有個大體數字:十萬元左右,獎金跟著企業效益浮動。」王梅的口吻有些公事公辦。吳桐仍無語。如果說王梅舉薦他當總會計師讓他震驚,那麼在聽了待遇情況后那就是震撼了。每一項都不可思議。一步登上副總,與王梅同級。什麼董事、股份之類的實際利益儘管有些虛,可十萬的年薪是實實在在的,這就像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大餡餅,砸在他頭上,把他砸蒙了。「你如果還有別的方面要求,可以提出來,比如房子,如果困難可以得到改善,公司還有一部分房子,解決問題不大,總而言之,成了泰達人,進了泰達決策層,一切都會按規矩辦的。」「好的,好的。」吳桐喃喃說,「讓我想想,想想。」「想好了給我打電話。」王梅笑吟吟地看著他說。「好的,好的。謝謝你王梅。」吳桐舉起杯。兩人碰一下,幹了。又上來一道菜。龍蝦。這一剎那吳桐混沌的思維中陡然跳出一個清晰的字眼:鯉魚跳龍門。他覺得這道菜是一個徵兆,令人浮想聯翩,儘管有些不真實。這時他再看王梅一眼,希望能從她的眼中找到真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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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與情慾的誘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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