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二十一)

色(二十一)

幾天來吳桐一邊和許點點考察取經,一邊在心裡打鼓,何總交待的改制方案期限已到,可他一直沒有做出來,王梅說她要想想,也不知想沒想好。他也不好問,形成一種很難受的局面。說到底還是自己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王梅的人」這只是一種隱形關係,大家心照不宣,但集團總會計師的職責,究竟應對誰負責?是一把手何總?還是分管財務工作的王梅?誰也沒對他明確這一點。如果在何、王二人意見一致的情況下,這還好辦,而兩人意見不合,他夾在中間就無所適從。那天他給金主席打了個電話,一是告訴他已到新單位工作,工作很忙,協會的會計就不能兼了,請他另外找人。再就是把自己目前的工作狀況,特別是心裡的苦惱對金主席傾倒出來,意在聽聽金主席的意見。金正聽后問有沒有是非界限。他一時不明白,問指什麼,金正說指兩位上司的指示,有沒有對錯之分。他總算明白金正的意思了,心想金主席也太書生氣了,現今社會一個下屬能根據對上司指示的是非判斷來行動?如真能這樣,事情就簡單了。問題是不能,誰要這樣不出兩天就把飯碗砸了。他雖然到泰達不久,涉足不深,但最基本的規則還是很快明白了一些。金主席說的絕對正確的話卻絕對不適用。他不再寄希望於金正,而金正卻引經據典地滔滔不絕起來,他講起一個遠古時期的故事:說紂王繼承了殷商王位后,荒淫無道,其同父異母哥哥微子幾次勸諫,紂王都不肯聽,大臣祖尹見西伯姬昌深得民心,擔心不久禍患會降到殷商王朝,就提醒紂王警惕,而紂王卻滿不在乎,說我生於世上,不是享有天命嗎?姬昌怎能奈何我。微子聽到紂王這樣講,心想他已無可救藥,本想以身殉國,但這時有人勸告他,說如果你死,國家能得大治,那樣死得其所,如果你死了,國家仍舊難逃滅亡的命運,你的死還有什麼意義呢?還不如離國出走。微子以為言之有理,離開了紂王。紂王還有一個同父異母兄弟叫箕子,紂王開始用象牙筷子時箕子覺得苗頭不對,嘆道:他今天用象牙筷子吃飯,明天就會用玉杯飲酒,接著必然想得到遠方的奇珍異寶,無窮盡的追求聲色犬馬,國家必然會走向滅亡。後來紂王果然沉湎於酒色之中,箕子多次勸說不聽,有人對他說你也可以像微子一樣出走啊。箕子說身為臣子,謀而不聽即出走,那是彰顯王的過失,是不忠的表現。於是他披頭散髮裝起瘋來。紂王見了毫不動心,把他像奴隸一樣囚禁起來。紂王有個親戚叫比干,見微子出走,箕子裝瘋,便嘆道:君主有過失為臣的不勸諫,是不忠,怕死不說話,是不勇,君主有了過失,為臣的就應勸諫,他不採納,以死明志,這才是為臣的最忠誠的表現啊。然後他就去直言紂王,紂王大怒,說我聽說聖人的心有七個孔竅,真是這樣的嗎?於是就殺了比干,並且開膛取心,看個究竟。講完這個故事金正歸納說:微子、箕子、比干三人的所作所為,最可取的還是比干,是個義士,這樣的義士多了,國家才能興旺。吳桐聽了無言,心想又擰了,這個故事很精彩,可明顯南轅北轍,與自己的現狀脫節。忠於領導是下屬的立身之本,這個自己知道,也在身體力行。問題是自己頭上頂著兩個上司,哪個也冒犯不起啊。他覺得金主席人是好人,只是太過迂腐,大概搜集的民間故事太多了,腦子就像被信息佔滿的電腦硬碟,混亂不清啊。收了電話,吳桐心裡悵悵的,他沒從金主席那裡找到答案,金主席沉湎於歷史的煙塵里,與現實很隔膜,他似乎就是那叫比乾的古人,只不過心還沒被人挖出來而已。放棄金正,他再想,就想到大學同學畢可超,畢在市計委一個處當處長,兩人關係不錯,一直有聯繫。他到泰達的事曾徵求過他的意見,態度很明確,去。他覺得畢在官場滾了十多年,一塊三棱石也該滾圓了,他想他會有現實性見解提供給他。本想去畢單位面談,又覺得不恰當,恰當的是找地方「坐坐」,或者乾脆在電話里談,他選擇了後者,他知道畢可超忙,「坐坐」會被他否決,他們確實也不常「坐坐」。說起來這也是一種奇怪現象:小學、中學的同學們倒是常常搞同學聚會,而大學同學就不怎麼搞。細想也不奇怪,前者多是平民,下崗的居多;後者多是「精英」,是時下機關企事業單位里炙手可熱的人物,顧不上也不屑於懷舊。他給畢撥了電話,電話里問找誰,他說找畢可超,只聽裡面說畢處您的電話,不久畢可超的聲音便傳過來,他自報家門后問他忙不忙?畢可超笑了,說吳總有事再忙也不能說忙啊,又說你掛了。吳桐掛了機,他知道是畢那邊說話不方便,要換手機。電話響了。他猜得不錯,顯示出來的是手機號碼,接起來原先裡面的嘈雜聲不見了,說明畢已移師。他說:「說吧有什麼指示。」吳桐便把「指示」變成「請示」開門見山地向畢說事。畢可超聽后感慨說老同學也真難為你了,我也真不知該怎麼說,處理和領導的關係是一門大學問,有人無師自通,有人一輩子也學不會,比如本人。吳桐說你別謙虛,不是都「畢處」了么。畢可超怪笑一聲,說我要能學會,今天就不是畢處的問題了,當然在你老弟面前,我還不想太謙虛,摸爬滾打了十多年,沒吃死羊肉卻見過活羊走。吳桐不想聽他務虛,問自己該怎麼處理。畢可超說我覺得你說的這種情況很不正常。吳桐問怎麼不正常。畢可超說我不是說單位一、二把手有意見分歧不正常,這很正常。但在利益一致的事情上不一致就不正常,比方改制,這是一些人的盛大節日,是越快越好的事,又像戰鬥中的搶灘,搶上去分享勝利果實對誰都好。吳桐說我還想不通。畢可超說我是局外人,不了解內情,只能從常理來分析。吳桐懊惱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畢可超說在搞不清楚問題癥結前,只能搞平衡。吳桐說我知道需要搞平衡,可一事當前,平衡不了,必須表明立場,那該怎麼辦呢?畢可超問:「是那個女副總舉薦你過去的不是?」吳桐說是。畢可超說:「應站在她那一邊,否則人家會說你忘恩負義,今後會落罵名,以後她的對立面也不敢重用你。再說,根據你講的情況,二把手既然能跟一把手抗衡,說明她心裡有底,才不在乎一把手,這樣你的地位基本是牢固的,一把手不會把你怎麼樣,當然也不要徹底把一把手惹惱了,要是他恨死你了不顧一切要治你,你就夠嗆。總而言之,我不了解情況,瞎說,你揀著聽揀著用,對不起,我要開會了,哪天一塊『坐坐』,拜拜。」吳桐似乎覺得有些開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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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與情慾的誘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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