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永遠的日子(5)

十五:永遠的日子(5)

我建議她躺下來,多休息多睡覺。母親說,躺著不如坐著,坐著不如站著,不知怎麼回事,這屋裡好像特別憋悶,總是喘不過氣來。她說話的時候,我在腦子裡迅速回顧了近來她的種種「異常」。她幾次跟我說起,不知犯了什麼毛病,夜間睡眠時,經常憋醒,必須直起身子端坐一陣,呼吸才能平緩,而且還伴隨著哮鳴音,總是睡不好覺。近來尤其嚴重,常常半宿半宿地把頭部上身墊得很高半卧而躺,否則就會發憋,無法安睡。白天也總是疲乏無力,經常莫名其妙地忽一下出一身汗。母親發愁地說,更年期怎麼總也「更」不完呢?接下來,我的想象力便把我引向了伯格曼電影《呼喊與細語》和《沉默》里的女主人公身上,她們總是仰卧在床榻之上,頭顱向後挺仰,破鑼一般的肺部發出風箱似的巨大的呼嚕呼嚕聲。她們高舉起來的瘦骨嶙峋的雙手,在窒息的空氣中拚命抓取著什麼,彷彿她們體內空虛而殘損的器官馬上就要枯竭,馬上就要被黑暗的顏色和窒息填滿吞沒……她們永遠都處於一個封閉的「牢籠」里,視自己的孤獨和個性為神聖,她們聚攏在一起卻都在為自己的孤獨哀鳴,既不互相傾聽,也意識不到她們正在互相窒息。每一個人都盯住對方的眼睛,卻否認對方的存在……這些鏡頭如同降臨的暮色把我完全地籠罩了,我一下子慌亂起來,驚恐從我的腳尖猛地躥到我的頭頂,我被自己嚇了一大跳。但是,我保持住鎮定,雙手插在褲兜里,故意輕鬆地說,「明天我陪您去醫院看看吧,我覺得您可能是病了。」母親說,「等等再說吧,可能是更年期的毛病,一忽一陣的,就像前一時期鬧出汗、發熱的毛病似的。」但是,憑直覺,我覺得母親這次是病了。自從母親住進這套房子,我就莫名其妙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哪兒不對。我們剛剛搬進這座大樓時,我聽說,這座大樓的動工建造日選擇得不好,沖犯了中國舊時民間傳說中的「太歲」。太歲是民間一種頗為特殊的信仰,它與天體崇拜有關,但又不代表任何星體,也不象徵某種天象,有人說太歲就是歲星(即木星),是主宰一歲之尊神。它左行於地,在地下與天上的歲星做相對運動。如果在太歲頭上動土,就會挖到一種會動的肉,既太歲的化身。日後,住進來的人若精神榮盛,命運的興旺還不至於怎麼樣,若身體不佳,命象衰微,就會遭到喪亡的災禍。我早就聽說過「膽敢在太歲的頭上動土」的說法,但我一直認定這是一種虛妄之說,認定「太歲」是個非實體的想象物,是人們根據需要而想象出來的,無非是民間的風水先生的玄言,是為現代科學所嗤之以鼻的。所以,我從來也沒有往心裡去。這會兒,我看到母親的樣子,彷彿忽然被什麼無形的東西觸碰了一下。我在母親的房子里走來走去,試圖找到是哪兒不對勁。然後,我猶猶豫豫地說,「媽媽,我覺得您這房子的位置不好。」母親說,「別亂想了。」我腦子裡繼續琢磨著,嘴上卻不再說。我拉母親在床邊坐下,她這時似乎已經緩過來,呼吸顯得平緩,臉色也不那麼發青了。她一邊用手摸著床欄、褥墊,一邊很感慨地說,「好不容易從以前的日子裡熬出來了,這麼好的房子,這麼好的床,就我們兩人,再也不用受誰的氣了。可是……唉……」她說話的神情彷彿是將要永遠失去這一切似的。我心裡一下子莫名其妙地難受起來。為了分散她對於自己呼吸困難的專註,我和她說起了在飯廳里遇到的那個叫尹楠的男孩兒。母親是個讀了一輩子書的有知識的女性,的確也經歷了種種苦難。但是,她的性格中始終磨不掉那股天真與浪漫的氣息,她的心思像個小女孩兒那麼容易分散。這會兒,當她第一次從我的嘴中聽到有關一個帥氣的男孩子的消息時,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完全轉移了。她一邊詢問我和尹楠的情況,一邊獃獃地沉浸在幻想的前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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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緋聞中淪落的美女:私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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