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另一個(6)

第十五章:另一個(6)

飛。」點點的媽媽側過頭注意地聽著。「您是這趟飛機?」李然問。「不是,不過離杭州也不遠,我是121,到江城的。」江城!「您是在江城工作還是到那裡出差?」「我在江城工作,到西安是出差。」點點的媽媽不經意地答道,「真急人,121到現在還沒信兒。」「我也在江城工作過。」「是嗎?哪個單位?」還是不經意地。「省報社。」「那太巧了,就在我們單位對門,我是精儀所的。」「精儀所有一位方德明教授,她——好嗎?」這句話,李然問得特別慢。「方教授?你認識方教授?你採訪過她?」李然點點頭。「方老師去世了。」「去世了?什麼時候?」李然失控地站起身。「我想想,對了,1993年12月,點點他爸爸出國,我送他到北京,我們在北京參加了方老師的追悼會。」「對不起。」李然坐回到椅子上,「她女兒……」「你是說周蒙?她去北京了。」看他一眼,點點媽說,「好像結婚了吧?」她北京家裡的電話他的電話本里還有。李然在機場打過去,電話通了——哪怕,只是,聽一下她的聲音。李然不是沒有設想過,可是他無法設想她母親就在那個時候去世了。這是讓他最受不了的。「哪位?」是個男人的聲音。拿著話筒,李然說不出一個字來。以前,即使是在外面跑,即使是長久地長久地見不到她,他總知道,她在等他。元旦后的第一個周末,周蒙第一次帶潘多回家,一家人正在包餃子,周離接的電話。「哪位?喂?」周離問了又問。曹芳手裡擀著餃子皮,眼睛狐疑地盯住丈夫:「誰呀,這是?」王心月說:「打錯了吧?」「喀噠」,那邊把電話掛了。周蒙根本沒注意到這個電話,她爸爸正詢問潘多關於出國的打算。潘多說托福、GRE他都考過了,也聯繫著呢,不過今年大概沒什麼希望。明年準備再考一次GRE,爭取能上2200分。李然回到昆明的家,從箱子里翻出她給他的信:……我覺得,西藏你還是去對了,我很高興不曾阻攔過你。我想,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不會再回到江城吧?「駿馬秋風冀北,杏花春雨江南」,你是用鏡頭說話的,兩年之後你又會去哪裡呢?可是,親愛的,你要知道,無論怎樣我都會等你回來的。走在校園的梧桐樹下,路人迎面而來又擦肩而過,沒有你的世界也並不寂寞。如果能在無人的路上散步,無思無念,沉入一種靜謐,讓時光從肩頭緩緩流過,那也並不寂寞。有路燈打開了夜的黑衣,照綠了一枝殘葉,那一角像一個脆薄的夢,經不起一碰也經不起一想,像愛情。在無人的路上散步,寂寞就在一回頭間看到了。春到深處就不見了,我也漸漸地習慣了沒有你的日子。今天,陪戴妍辦事兒路過火車站,從上海到江城的火車剛剛進站。我知道,你不會在這趟列車上,只是,望著出口處紛攘的人群,我久久地不能移動腳步……有一回,在北京的公共汽車上,她看見了他。他就站在橋欄杆邊上。汽車一駛而過,他溫和的面容在她眼前一閃即逝。車停了,她迫不及待地要下車,潘多拉她:「你幹嗎?還沒到站呢。」周蒙收住腳步,是看錯了?也許僅僅是長得相似?他溫和的面容在她眼前一閃即逝。當然,人是可以愛很多次的,可是愛情的酒,你只有一杯。一向閱讀19世紀和20世紀的外國愛情小說,感受最不真實的是:處女太容易受孕。碰一下,毫無例外地就懷上了,由此走上人生悲劇的不歸路。周蒙不以為然,哪兒就那麼巧?沒想到,古典作家的創作態度也許不夠聰明,但足夠老實,人物及事件都具普遍意義。——是的,周蒙懷孕了,她白看了那麼多小說,不曾借鑒前輩血的教訓。也不是沒採取措施,除了頭一兩次。周蒙在這種事情上是糊塗的,她永遠不記得自己的經期,等發現了,坐下來拚命回憶,她才想起,上個月她的老朋友好像沒來。怎麼發現的?還不是有了妊娠反應!跟潘多和他的幾個哥們兒在能仁居吃涮羊肉的時候,她突然想吐。她忍了一會兒,不想掃潘多的興,潘多愛熱鬧,才涮開了個頭,他們還要喝啤酒呢。曾經聽一個女孩這樣介紹她的羅曼史:「我嘴饞,他老請我吃飯,請著請著,我就覺得有義務跟他談戀愛了。」跟潘多也是吃飯,兩個人吃,跟他的朋友一塊兒吃,再跟她的朋友一塊兒吃,跟他的家人一塊兒吃,再跟她的家人一塊兒吃,真正飲食男女。聞著越來越沖鼻的膻味,周蒙忍不住了,她拉拉潘多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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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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