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十八章徐老爺的高升】

徐老爺回京這天，暖陽高照，四月里桃花絢爛，風往人身上吹，帶來撲鼻的花香。

徐老爺打了個噴嚏，手裏拿着一大捧剛從樹上摘下的帶枝粉桃，是方才馬車進城時蕭氏央他採的油桃花。

蕭氏喜歡花，恰逢城郊的桃花朵朵盛放，開得甚是好看，於是下了馬車，攜著徐老爺賞花，還詩興大發地詠了句「人面桃花相映紅」。

當馬車走到城門口時，徐老爺放下馮簡，馮簡施施然搖扇說下次遞帖再會，他有滿腹經綸欲與徐老爺相談。

徐老爺直接當他放屁，兩眼一翻，將車簾摔下，談什麽談，他又不搞結黨營私這一套！

等到了胡府將胡藍送回去，蕭氏與她話別，一說就是半個時辰。徐老爺感嘆，他家夫人真是交際一把好手，胡藍是出了名的悶葫蘆，經過這兩個月的相處，竟和他家夫人結為好友，還相約要一起去園子裏看戲。

等上了馬車，徐老爺就打趣起自家夫人，「當初是誰提防著胡大人，就差沒把人家當狐狸精了。」

蕭氏心情好，從他懷裏捧起花，湊到鼻間嗅了嗅，沖徐老爺哼了一聲，「我們女人間的情誼，你們男人不懂。」

徐老爺只管笑，「是是是，我不懂，橫豎夫人開心就行。」

蕭氏拾起一枝花，問：「我和這花誰更俏？」

徐老爺嘖了一聲，「都老夫老妻了還問這種問題，我都替你害臊！自然是——我們家夫人更俏。」

蕭氏心情大好，以花遮面，吃吃地笑了起來。

說話間馬車已到了徐府，老唐帶着人卸行李，前頭寧浮】住馬。

徐老爺扶著蕭氏下馬車時，就見徐冉四兄妹早在門口等著了。

徐豐調職後自由許多，特意請了半天的假準備迎爹娘回府。

本來徐冉三姊妹讓他騎馬去城門口接人，可當徐豐騎馬一路奔至城門時，等了半晌都沒見着徐老爺，只好輾轉回府，殊不知他在城門口等的時候，徐老爺正好和蕭氏在城郊賞花。

等徐豐回了府，徐冉三姊妹往他身後望，「爹娘呢？」

徐豐攤開手，「沒見着。」

四兄妹只好接着等，等的時候，順便討論一下各自的準備工作。

徐佳第一個總結，「府里一切都打點好了，學堂那邊也沒什麽問題，不怕爹抽查。」

徐豐第二個總結，「這幾天，我天天往指揮使眼前晃，他對我印象很好，就算爹去問，得到的也絕對是大大的讚賞。」

徐嬌第三個開口，「學堂成績和堂上表現都達標，我也不怕爹去問。」

徐冉最後一個開口，心情卻有點慌。她爹不在的這段日子，她是沒出什麽大婁子，只除了一點——和學神正式談戀愛，因此總結起來有些猶豫，「我……一切都好，不怕爹查。」

然而等真見到徐老爺時，徐冉發現……其實她還是很怕的。

徐老爺掃一掃迎賓隊伍，同以前出遠門回家時一樣，先吼了一嗓子，「我的親兒子、親女兒們！」

一聽到這話，徐冉四兄妹立馬排列站好，隊伍整齊，鼓掌高呼，「爹好、娘好！」

徐冉默默地想加一句，你好我好他也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徐老爺滿意地點點頭，開始數人頭，數到一個就出列一個。

對她爹這種出遠門回府時，必須像大將軍清點軍隊那樣清點他們一番的表演慾，徐冉表示習慣就好，雖然在家門口喊口號有點羞恥，可誰讓這是她親爹呢，就算他將他們分成兩隊，充作敵軍對陣，並且高喊著「將士們沖啊，為了大周的未來」，然後像軍師一樣在旁邊指點江山，身為爹的乖女兒，也只能一臉滿足地陪她爹玩過家家。

事實上徐老爺也干過這事，組織大家一起下象棋的時候……

蕭氏在一旁看着，等自家老爺清點完畢就輪到她上場了，她張開臂膀，一個個地抱過孩子，抱完一遍，徐冉四兄妹就可以各回各房了。

因着徐老爺回府，徐家這幾天熱鬧得跟過年似的。

而徐老爺這趟差事辦得漂亮，太子那邊打點好了一切，劉閣老和他提了句入閣的事，徐老爺驚訝之餘卻未覺得意外。

入閣，他已經等得太久了。打他入仕那日起，便以入閣為人生最高目標。

內閣八閣老，人稱御前八金剛，可否決中書令下發的一切文書，甚至能夠直接否決皇帝御口親開的聖旨。當然了，大家也不傻，沒事也不會去干這種和皇帝對着來的事，但是當背後的政治利益受到嚴重威脅時，閣老便是最直接的回擊者。

總體來講，被人稱一聲閣老，徐老爺覺得再沒也什麽比這更風光的了。

官場上多的是見風使舵之人，一聽見徐老爺好事將近，一個個上趕着來徐府獻殷勤。

徐老爺不像以前那樣將人拒之門外，凡是上門來的全部都招待好，聽完人家拍的馬屁就送人出門，順便將他們帶來的禮物全部還回去，不管是誰，他都一樣的態度——你說什麽我聽着，但要想再進一步，那就算了。

馮簡也上門來了，他算是來得遲的，手裏什麽禮物都沒拿，搖著一把扇子就進門了，將之前勸說徐老爺奮勇上進、將官做大做好的話又說了一遍。

這回徐老爺倒沒轟他，咂巴著嘴問：「你沒帶禮？」

馮簡攤開手，「就算我帶了禮，徐相公也肯定不會收，還不如不帶，省得讓人羞辱。」

徐老爺翻了翻白眼，將禮物重新塞回送禮人懷中的時候，那種感覺是很好的！這小子竟然連讓他「羞辱」的機會都不給，不好玩。

馮簡湊上前道：「徐相公，待你入了閣，下一步便是百官之首了，馮某自請為徐相公出謀劃策，只希望徐相公權傾朝野之時能夠記得小弟。」

徐老爺笑道：「你倒是會說話，只是這話說得太過，令人惶恐不安。」

馮簡頷首一笑，「馮某嘴拙，只說實話，不說大話。」

徐老爺又問：「狀元郎既有宏偉大志，何不力爭上遊？」

馮簡收起紙扇，「馮某已經在爭，這便是爭。徐相公的一小步，抵得過我十年之路。」

徐老爺笑而不語，直接將馮簡請出門，自己沒去送，而讓管家老唐送出去的。說是送，卻差不多是趕人的架勢。

第二日上朝，有人拿昨兒個馮簡被趕出徐府的事打趣徐老爺，似笑非笑地問他，何故發這麽大脾氣。

徐老爺笑了笑，只道馮簡胡言亂語，說的話讓人聽了心裏不爽快。

對方又問，他說了什麽不爽快的話？

徐老爺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空話。」

大家都是官場上的老手，知道徐老爺不喜馮簡，便將話題扯開了。

過兩日馮簡實任到職，他高中狀元後入了翰林，做了個七品編修，乃虛職。今年起正式分配，如今得了個望京金吾衛街使。官職雖小，卻掌著御街以及平街等五大街道，達官貴人以及繁華鬧市皆是他的管轄範圍。

他這一調動沒人在意，畢竟只是區區一個街使，沒有什麽值得關注的。

是夜，一封密信入了徐府書房，

徐老爺拆了信，但見信中寫道「知遇之恩，定湧泉相報」，看完，他當即燒了信。

燭光躍動，恍恍印在他的眉間，他神情威嚴、肅穆，眉眼間隱隱透出一絲欣慰。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馮簡這次挑了個好去處，如今看來，他確實有心投誠，只是不知這誠有幾分，心有多堅？

想着，徐老爺暗道一句，再等等看吧。

眼見馬上又是一個禮訓日，周景昭記着上次徐冉說過的事，這天下朝後喊住了徐老爺。

徐老爺心驚膽跳的，第一反應就是徐冉出什麽差錯了？他們家冉冉老愛胡思亂想，這兩個月他不在，保不齊有惹怒太子殿下的地方。

徐老爺想，他得兜著點，順便將女兒那份也一塊兜著點，是以回過頭時，臉上笑容幾乎是完美的，鞠躬行禮的姿勢也無可挑剔，喊了一聲太子殿下，語氣跟喊玉皇大帝似的。

周景昭悶了悶，原先覺得不過是和徐老爺交代一句，如今人到了面前，一想到這是他未來的岳丈，忽地不知該說些什麽了，心中一盤算，於是邀徐老爺去東宮，名曰「喝茶」。

徐老爺一愣，想起上次在東宮喝茶，是太子殿下找他說要定冉冉當擋箭牌的事，這次喝茶是為何？難道是太子殿下終於忍受不了他們家冉冉，要提前結束兩年之約嗎？

徐老爺一路心懷忐忑的來至東宮。

周景昭照常先去思華殿換衣袍，命福東海好生伺候徐老爺。

端茶倒水，福東海親力親為，殷勤得很。徐二娘子的爹、未來的國丈，可得好好巴結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