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扶搖之變(八)

楔子:扶搖之變(八)

爍清的右臂轟然騰出數以萬計的青紫色電光,抬起便是一掌,呼嘯裡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勢朝慕容歸一對了過來。慕容歸一瞳孔一縮,然而距離太近已然來不及發力,生死便在一瞬之間。那道青紫色手掌摧枯拉朽勢如破竹,只霎那間便打碎了紫微炁劍,與慕容歸一右手一隻肉掌結結實實拍在一起。

只聽「咔嚓」一聲清響,慕容歸一隻覺得眼前一黑,整條右臂劇痛難當,整個人如炮彈一般頓時望后被擊飛了百丈之遙。那青紫色手掌以死亡法則蘊含了數層極其凝練的黑色坤陰之力,透過手掌向他體內肆虐蔓延,只眨眼功夫便將右臂經脈衝得七零八碎。

慕容歸一驚怒萬分,只當爍清早已掙脫滄海陣束縛,一眼瞧去,卻見百丈之外,一身黑袍的爍清仍舊萬事不知,彷彿失重一般遊走飄蕩。他眼皮一跳,背後一涼,電光火石間竄出一條黑影在他身後閃將開來,雙手成拳,散發純黃光澤,悍然向慕容歸一錘來,口中桀桀笑道:「了不起,坎之法則出神入化、竟毫不遜於當年的三清七首。想老夫引爆十顆生靈珠,這樣都殺不了你,你可真難對付。」

慕容歸一眼神一凝,左手護住頭部後腦,右手卻因為被偷襲得手經脈具廢骨頭折斷,又如何能再做動作?當是時,他腦中思慮千萬卻不得良策,只有蜷起雙腿,將背後破綻留出來,然後一股柔和藍芒自丹田涌動出來,裹挾三分青綠,一分死氣,迅雷不及掩耳在背後凝成一面三色光盾,堪堪與那雙純黃鐵拳撞在一起,只怕再晚一瞬便有性命之虞。

轟然巨響,那鐵拳彷彿萬鈞山嶽巍峨衝撞,帶著渾然一體沉穩如山般精純的艮之法則,打破三色光盾,狠狠砸在慕容歸一背後。身上劇痛傳來,他胸口一甜,再也忍不住,一大口鮮血如夜色玫瑰噴將而出,整個身體如斷線風箏一般直直望下落去,幾個呼吸時間,又一聲巨響,竟是硬生生摔在扶搖山頂。塵土飛散,露出一個直徑半里,深約數丈的大坑。慕容歸一胸前殷紅點點,面色如霜,嘴唇烏白。

遠方高天里,爍清終於從滄海陣中蘇醒過來。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只見百丈外一個黑衣中年男子凌空而立。這男子天庭飽滿,刀眉圓眼,面龐微方,不怒自威,大有梟雄本色,遠遠看去,氣度不凡。爍清暗自咬牙,陰陽怪氣道:「這刮的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黑衣人只盯著扶搖山頂,瞧也不瞧他一眼道,「我不出手,等著給你收屍?」

爍清哼了一聲,從衣擺上扯下一條黑布,裹起那張猙獰的臉,接著道:「如果我死了,那也是命數使然。你插手我和慕容歸一的事情,太也不地道。」

黑衣人冷笑一聲,「別忘了,我也算與他有舊仇。你的寰天都沉睡了,還想怎的?好好留著這條命,我們事情可還不少。」他眉頭一挑,接著道:「你我一齊出手,不要餘力。這廝強悍成這樣,真的是人?」

爍清咬牙道:「時光天道,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黑衣人語氣謹慎:「好在他現在身受重傷,我們小心點,可別陰溝里翻了船。」

他話音剛落,身體化為一道殘影,手上頃刻間捏了十幾種法訣手勢,徑直往扶搖山頂掠去。那一頭慕容歸一勉強站起身,只覺得背後一片麻木。他將體內靈力運轉起來,卻發現身體大大小小脈絡盡皆斷裂。兩次被偷襲猝不及防,他嘴角一扯,沒想到會傷得這麼嚴重。他胸口一陣抽搐,又咳了幾口血,夜色下身形單薄,孑然寂寞。

有殺氣從頭上幾千丈傳來,慕容歸一瞳孔一擴,漫天芥子印入眼帘。他口中輕喝,左手五指托天,破衣獵獵無風而動,十顆瑰麗不可方物的星團冉冉升起聚在手心之中。只聽「呔!」一聲大喝,他手掌握緊,幾道璀璨白光從指縫中滲出,然後手形一變,雙指併攏,一柄凜然炁劍浩然成形,劍身九尺,上有古篆『太微』二字。

說時遲那時快,黑衣人與爍清聯手攻來,一上一下,一前一後,左右紛至,不分彼此。這二人配合天衣無縫,戰力發揮更甚於實力之和。慕容歸一重傷之下腳下依舊不亂,步伐精妙絕倫,比起玉虛劍宗的頂階身法『玲瓏游天步』毫不遜色,一時間竟鬥成了五五之局。

他左手太微炁劍大開大闔,每次交擊皆撞得黑衣人與爍清血氣翻湧,虎口眥裂,鮮血直流。那黑衣人暗自傳音爍清道:「三垣劍訣皆是扶搖山兩傷術法,這其中太微劍大開大闔剛正不阿。我們只需卸力防守,時間一久,他自然撐不住。一旦露出破綻,我們便伺機反攻。」

爍清也不說話,只是心中叫苦不迭。這太微劍剛猛猶在傳聞之上,然而他坎之術法涉及不深,遠未達到參透至柔法則的地步。當下只得咬緊牙關硬著頭皮,以陰陽卸力,再輔以生命法則,以達生生不息的效果。於是在慕容歸一連續進攻下,爍清右手裂開又癒合,癒合又裂開,反覆循環,直痛得他心中罵娘。如此兵刃相接,乒乒聲不絕於耳,看似慕容歸一佔了上風。

實則不然。此時此刻慕容歸一面容嚴峻,這黑衣人眼神老辣閱歷不凡,不知是什麼來歷。每一次進攻他體內臟器便如同被鍾杵重捶,這樣拖將下去只怕敵未傷自己要先撐不住了。

他微微點頭,臉上作抽搐壯,劍法之中賣了個破綻。黑衣人與爍清信以為真,心中大喜。只見黑衣人怒喝一聲,從懷中祭出一個拇指大小水晶頭骨。那頭骨怪異非常,竟有五面,每一面又有不同神情,飛旋間變為巴掌大小,發出凄厲詭笑。

慕容歸一「咦」了一聲,輕聲點頭道:「原來是你。這便是『第二法相』?」

黑衣人桀桀冷笑:「將死之人,無需多曉。」

話音剛落那水晶頭骨噴薄五色華光望慕容歸一身上撞去。慕容歸一苦笑搖頭,這攻勢來得快,威力更是驚人,以他現在的狀態如何接得?瞬息間水晶頭骨從太微炁劍的路數破綻里鑽出,鬼哭狼嚎撞來。慕容歸一放棄太微劍朝天一拋,左手化為瑩瑩藍光護在胸前,兩股力量轟然便撞在一起。看似含蓄內斂只巴掌大小的水晶頭骨卻爆發出極端磅礴的力量,慕容歸一體內經脈皆靡,坎之法則在對峙中消耗驚人,只片刻便沒了供給。那隻肉掌經不住衝擊,手背狠狠撞在自己胸口,一口鮮血噴出,直望后飛了幾百丈。

慕容歸一嘴角艱難一挑,那柄被他拋飛的太微劍正旋在腳尖,只聽他嘴裡輕聲嘶啞:「秘劍-太微迴環。」他腳尖踢在太微劍上,那柄浩然長劍旋轉翻飛,轉眼便飛出了千丈之遙。黑衣人剛欲譏諷,忽然間背後一涼,旋身看去,只見那太微炁劍竟又自己轉了回來!劍氣如虹,劈天裂海,直取自身,轉眼便到了十丈之處。黑衣人臉色大變,來不及多想,周天靈力運轉了三回,藍綠光華在雙手處浮現。這人好大的氣魄,橫豎避不開竟想用一雙肉掌按下威風凜凜的一劍。

說時遲那時快,太微劍如電射來,黑衣人雙手抓住劍身,登時劍氣飛濺,穿透層層藍綠光芒,直將他一雙手掌割得鮮血如注。那劍氣還在前進,刃芒吞吐,透進胸口一寸處,疼得人齜牙咧嘴。黑衣人額間豆大汗珠滾滾直淌青筋暴起,雙手光芒愈盛,一對肌肉虯結的手臂瞬間崩裂了衣袖,也不顧手上傷口,便要將劍身向外拔去。太微劍最終停在他胸口間兩寸處再難進一絲一毫,黑衣人嘴角溢血,心頭冷哼。

慕容歸一遙遙相望,勉力咧嘴一笑道:「爆。」驀然間白光乍現,一聲響徹九霄的爆炸從插在黑衣人胸口的太微劍上傳來。一時間天光雲影,宛若末世。

一道金色流光瞬息劃過天際,慕容歸一定睛瞧去,卻是一直暗暗潛伏在旁的爍清。此時他上半身左右手臂筋脈皆毀,只余丹田雙腿尚可活動自如。然而即便如此,他心中亦絲毫不懼,只仰天哈哈大笑道:「來得好!」

從他丹田中忽然涌動出八道靈炁,周身數百穴位一瞬閉合移位,只余右腿足太陰脾經隱白穴。下一剎從右足拇指間豁然噴出一道絢爛無比的靈光,直將他的身影推向極致。陡然間加速,爍清準備不及一劍落了個空,便就在身體出招的僵直瞬間,慕容歸一憑空閃現,雪發四散,口中念念有詞:「不周築基,神氣聚現,伏魔八百,開天一劍!」

自慕容歸一右腳拇指處,一柄千丈炁劍捲雲破電而來。那劍光只存在了一個眨眼的功夫,宛若天光一閃,挽成弧形,剎那間彌散。彷彿從來沒有出現。

爍清喉間一啞,細長的雙眼瞪大如鈴,嘶聲道:「天...天之三劍……慕容哥哥,竟然用在了我的身上......」他鼻尖一酸,兩股熱流湧出,整個人無力跪下,一大口鮮血噴出,濺在自己眼中。

只見扶搖山頂裂開了一個口子,南北貫穿,蜿蜿蜒蜒。其下萬丈之處,海面一分為二,切口整齊,水汽蒸騰,不能復原。

爍清跪在裂口右側,三柄用來格擋的光劍熔為元炁消散於天地,左肩處,白骨連肉,滴血不出,而手臂卻已不知去向。

「唔咳咳咳咳,咳…咳咳……」慕容歸一半跪在地,口中不住涌著鮮血,氣息萎靡,面如金紙。他連呼吸都不順暢,卻哈哈仰天笑道:「人生百年,得此血戰,暢快已極,當浮一大白!」

他看了跪在地上的爍清一眼,又望向遠邊一片塵土飛揚處,口中笑道:「來來來,你二人尚有還手之力,一個是劍宗叛逆,一個是魔道魍魎,我們再來大戰三百回合,好不痛快!」

那塵土中闌珊走出一人,衣裳凌碎,頭髮披散,面色慘白,嘴角殷紅。他胸口一個碗大傷口,肺葉顫抖,皮肉不接,鮮血直冒,煞是駭人。卻是那黑衣中年男子。他剛要張口,又噴出一口鮮血,緩了半晌泠泠笑道:「豬鼻子插蔥,裝模作樣。你體內經脈半零不落,內傷臟器岌岌可危,說你命懸一線毫不誇張。我二人只消再與你纏鬥片刻,明年今天便是你的祭日。」

「咯咯...不要搶我的台詞呵...」不知何時,一身黑袍的爍清緩緩站起,他聲音嬌媚狠毒,眼中吐火,右手放在左肩腋下,額上汗珠直滾,顯得痛苦異常。

慕容歸一眼中泛起亮光,霍然仰頭向天,瞳孔張開,星空落下,二十二顆星辰婉轉飄飛,靈動雀躍,圍繞他雙腿飛旋。只聽一聲「合」,那二十二顆恆星驀然聚攏,化為一柄三尺軟劍。只瞧那劍流動似水,周遭元炁歡呼跳動,劍身上流淌兩個古篆,卻是「天市」二字。那軟劍被他膝蓋一頂,飛到右手袖間。只見慕容歸一身隨腰轉,袖隨身動,一口長袖竟將三尺天市劍舞得俊逸輕靈,吞吐似有生命,劍影如潮,一時叫人眼花繚亂。他腳下發力,路線怪非同步伐詭譎,翩翩遊走於虛空,剎那他的身影便消散不見,只傳來一句:「名喚『白駒』,窺時光天道之一隅,履三生百年之興衰。」

爍清心頭大駭,閃到黑衣男子身邊急道:「殺才!有什麼王牌殺招快快使將出來,我幫你抵擋片刻!」黑衣人點點頭,情勢危急,也不多言。只見他雙手成爪相對,水晶頭骨在距離雙手掌心一寸的地方飛速旋轉。他雙眼冒著森森鬼氣,口中念念有詞:「紅塵百代,興衰榮辱,紅顏幾何?終歸塵土......」

幾道劍光一閃,慕容歸一袖裡劍氣自成乾坤,發之隨心,收之隨意,渾然相成,天、人、劍三位合一,目之所及,一片劍影。

爍清心中直罵,他師承玉虛劍宗里『玉』之一派,需得一寶劍方能發揮十成功力,手上功夫倒實在稀鬆平常。他不像慕容歸一能凝練出無窮無盡八極劍炁,身後三柄流光光劍一毀,便真真沒了兵刃可用。自從他得寰天劍以來,這般窮途末路還是頭一遭。

他先後咬牙與天市劍炁交了十數次手,卻根本摸不清路數。這劍意太過靈動,白駒步法又操控時光,速度之誇張遠非常人所能揣度。只眨眼功夫身上幾乎被刺了數個透明窟窿,若不是仗著玉虛劍宗玲瓏游天步,只怕已不知死了幾回。看樣子黑衣人似乎還需要一段不短時間,爍清只恨自己不能叫那更漏滴快些,一轉眼脖子被劍芒輕輕劃破,霎時間在鬼門關溜達了一圈,出了一身冷汗。

他嘆一聲,猛地跺腳,右手掌心冒出一座黃色小鍾向天上飛去。那黃色小鍾越變越大,最後化為一座三丈巨鍾將二人罩在裡頭,鐘身黃色光暈流淌,隱隱有符咒顯現。爍清怒道:「天殺的,你再不抓緊,明年就是我們倆的祭日了!這東皇鍾最多頂住十息功夫,我……」

他話沒說完,「哇」一聲忽然噴出一口鮮血,氣息明顯弱了幾分,半跪在地半天站不起來。」原來受慕容歸一一擊,鐘身上悄然爬了幾條裂紋,慢慢延展。

這東皇鍾與爍清息息相關,每次受到攻擊必定傷及自身,鍾破更有性命之憂,是以不到最後關頭他也不想將其祭出。、慕容歸一腳踏白駒,縮地成尺,頃刻間飛上數萬丈高空,哈哈一笑道:「看我打破這龜殼!」話音一落,如天星下沉,隕光墜地,他雙腿化為赤色火焰,帶著至為精純的毀滅法則之力狠狠撞在東皇鐘上。

黃芒四散,東皇鍾鍾搖搖欲墜,眼看就要支撐不住。爍清「哇」的一聲又吐出一口血,整個人匍匐在地,顫抖不止。他隱約間聽到『大悲』,『羽化』,『蠱惑』幾個詞,卻筋疲力盡,神智漸遠,早已分不清咒訣的意思,眼看就要暈厥過去。

慕容歸一連續兩次攻擊竟都沒有打破這口純黃小鍾,不禁「咦」了一聲,心中戰意又起。這一回他丹田內湧出二色瑰光,赤紅攻擊里赫然夾著幾點綠芒,頃刻間化為演化為漫天大火,直如煮沸了天穹。那大火燒在東皇鐘上,爍清仰天大呼:「吾命休矣!」緊接著只聽「咔嚓」一聲,那口東皇鍾支離破碎,再沒有防禦的作用。法寶被毀,反噬連心,爍清周身上下炸了幾響,七竅流血,氣若遊絲,哪還有先前的威風?

這拚命才爭取來的寶貴時間並沒有浪費。

只聽「苟苟蒼生,涸轍之鮒,浮華萬象,終歸虛無!」最後一個字落下,那水晶頭骨摶天而起對準慕容歸一砸去。五副骷髏面孔或哭或笑或喜或悲或愁或嘆或怒或憂,融進世間滄桑千萬,帶著絕世衝擊,如厲鬼索命。黑衣人哈哈狂笑,朝天大喊:「一副將死之軀,這一招叫你扒皮抽筋,神思入幻。你就在悠悠紅塵里掙扎,在無盡痛苦中和閻羅相會吧!」

「咕隆隆」傳來滾滾悶響,好似天地間開了個諾大磨坊,空間扭作一團化為漩渦,直將天地秩序也攪亂了去;「咔嚓嚓」崩鳴,幾道閃電自天邊而來,望天邊而去,將天割成幾塊,一時間好像打碎了染缸,五顏六色充斥雲霄。

黑衣中年男子面色如菜,咳了幾灘血,心中卻歡喜異常,喃喃道:「扶搖山統領洪荒世界南方萬里,你一死,我幽煌道背芒頓消。不過今日一戰,且不說爍清生死難料,重傷之下施展這攻擊與幻術兼備的「五鬼巡天」,只怕我也要修養相當之久了。」他心中一陣敬佩:「慕容歸一,驚才艷艷,前無......」

「砰!砰!砰!砰!」黑衣人身上忽然幾響,只聽他悶哼一聲,眼角滴血,一雙眼睛布滿紅絲,直勾勾盯著遠方,鮮血從嘴裡跳將出來,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他低聲嘶吼:「怎麼…怎麼可能?!」

一聲豪邁大笑響徹海天,慕容歸一滿身鮮血倒在扶搖山頂,全身沒有一處完整肌膚,眼耀十萬繁星,哈哈道:「『五鬼巡天訣』名不虛傳,可惜雖然我四肢皆廢,身無寸脈,然而我身處紅塵之外,你卻叫我品味紅塵之哀,豈不可笑?豈不愚蠢?」

黑衣人頓時面如死灰。

「棋差一招,你們終究輸啦!」慕容歸一艱難抬起頭,瞳孔伸縮,嘴角戲虐:「我慕容歸一拚命的打法,天下何人受得?幺魔小丑,黃泉九幽,速來領死!」他哈哈大笑,頭頂泥丸宮冒出無盡淡綠,口中念念有詞:「

紅塵一寸入菩提,扶搖百代同天起。

朝窺天道晚可死,旦夕禍福總相依。

更漏三尺時為盞,白駒半步蔑八極。

洪荒唯我一聲笑,十億神魔盡歸西!

天之三劍其終焉,名曰『滅』。」

黑衣人肝膽欲裂口中叫罵不住,周身精血匯於足底毫不猶豫燃燒起來,瞬間化為一道血影,連方向都來不及辨明,抓起生死不知的爍清便往遠方夜色里逃將而去。那血影穿梭虛空,眨眼已過十萬丈。血影中的黑衣人扭頭一看,一柄淡綠色炁劍直插雲天貫星洞月,如山川聳立天際綿延八百里,一劍劈來,天地變色,鬼神不知。生死關頭直將黑衣人嚇得屁滾尿流,哪還有一開始的成竹在胸?

那血影遁術不愧為幽煌道不傳之秘,躡影逐日勢若鳴潮,速度之快當世稱甲。下一瞬又掠出幾萬丈,堪堪與劈將下來的淡綠劍炁擦背而過,驚得黑衣人汗流如滾渾身透濕,心中拜了八百神魔西天佛祖,千鈞一髮里終於保全性命。雖然那淡綠炁劍掃過的劍氣依舊劈得他背後血肉模糊,但他心中卻是歡喜無限,劫後餘生的感覺不知多少歲月都不曾有過了,他忍不住哈哈一笑,提著爍清,頭也不回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慕容歸一倒在地上,長吸一口氣,面上平靜如古井,毫不遺憾。他咳咳苦笑搖頭,望著漫天星斗,不知心中在想什麼?

此時此刻他體內靈力在經脈之外亂奔不熄,五臟六腑破碎支離,轉眼間法術反噬與內傷外患齊齊涌將上來。他體內一陣劇痛,喉間鮮血不斷望上沖,只少頃功夫,便又吐了幾口黑紅色的死血。他雙眼神采不再,腦中昏昏沉沉,呼吸漸漸困難,四肢慢慢冰冷,眼看便要活不成了。他似乎知道大限將至,哈哈一笑道:「此時沒有好酒,人生一大憾事。」忽然面上又晴天轉陰,喃喃自問:「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良久,終於一聲長嘆傳來。

慕容歸一努力睜開眼皮,用盡氣力在頭頂泥丸宮上凝成一柄淡綠小劍。只見那小劍在空中翻飛寫字,一筆一畫極為艱難,卻是:

吾徒明滅

扶搖遭變,今後宵小橫行,邪魔重現,好自珍重。

吾派有一至寶曰』司冥』,乃萬劍之尊,封印於西崑崙瑤池湖心。現令你為扶搖山第四十七代掌門,日後前往取劍。謹記參玄悟法,堅持本心,以正道自詡,匡道義,窺天機,重振扶搖。

師歸一絕筆

慕容歸一寫完最後一個字,頭頂炁劍隨風消散,几絲長發摶風而起飛向遠方,在月色下折出雪白光華。他微微一笑,闔上雙眼。

一代修真巨擘,正道領袖,在這萬丈山頂,就此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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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遺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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