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登堂入室

陛下登基１５個月，從來沒有一次早朝上，他看上去如此愉悅。甚至當他宣佈罷免丞相而朝中老臣幾乎全部跪地求情時，他的臉上也沒有出現一點難色，只是平淡的、不容反駁的說：

「朕只是將此事通告各位，並非徵求各位的意見，這件事已交由刑部審理，念他對我先皇忠心耿耿，朕會免了他的死罪，任何人不得求情，否則以同罪論處。」

「另外，由丞相保薦的准皇后將於近日廢除，各位對此有何意見？」龍縈依然心情大好，下面的朝臣都是老江湖，幫助一個本來就快退休的老傢伙，當然沒有討好皇上來的重要，於是紛紛上奏表示龍縈此舉十分英明。

龍縈心裏清楚的很，若是問他們英明何來，他們一定說不出令人滿意的答案。

「那麼，陛下立后一事就要另做打算了，臣等願意擔此重任。」禮部尚書請旨。

「不必了，尚書大人費心了，朕已有人選，決定擇日立后。」

「這……」

「是不是太突然了……」

「不妥吧……」朝下的臣子意料中的議論紛紛，他們眉來眼去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由禮部尚書作為代表上奏：

「陛下，立后乃天下大事，請陛下慎重考慮，切勿輕忽了，若陛下十分喜愛該女子，可以先冊立為妃。」

「說大些，立后關乎天下，但是事實上，往小里看立后無非是朕的家務事，朕連選擇自己的至愛的權利都沒有嗎？」龍縈並沒有感到絲毫壓力，他甚至覺得充滿了能量，立想想為後一事，誰都無法阻擋，他只要她。

「臣等明白，可是，這名女子是否有能力統領後宮，是否有氣量母儀天下，這才是重中之重，望陛下為天下蒼生負責，臣等願意為陛下分憂。」他們說的有道理，他們確實是為天下好，皇帝是孤獨的，因為他們無法得到至愛……只是，龍縈是幸運的。

他玩起一個嘴角，笑得諷刺：「那麼，就請各位為朕分憂了，朕心意已決，不放心的，退朝後到御書房來，朕讓你們心服口服。沒事了吧，退朝！」龍縈在一片萬歲聲中，輕快的離去。

想想醒來時，寬大的龍床已經空空蕩蕩，可是床的四周卻跪了一地的宮女，手持華服珠釵、清水玉梳等候她的醒來。

「……他呢？」想想還是不習慣好端端的一群人出現在醒來的床前，她有自覺自己的睡相不怎麼樣，被這麼一群人看，肯定很糟糕；另外如此下去，還不得天天做噩夢，夢見自己回了孫悟空的水簾洞，然後被色迷迷的盯着。

「娘娘是說陛下？陛下去早朝了。」這娘娘惹不得，後宮里哪個人敢睡到這個時辰？唯有她，陛下千叮嚀萬囑咐不許吵醒她，就這一點，就證明了這位娘娘的地位無上崇高。所以，當下人就算是廢話，也得回答……這個時間，陛下只可能是上早朝了，娘娘的疑問，是絕對的廢話。

「哦……」想想意識到自己問了蠢問題，只好忽略她們的表情，起身下床，驟然身下一陣微痛，再度提醒了她昨夜的春情，桃色的暈再度烙上她的雙頰，想想暗念千萬不要給人家看出來，於是強忍着疼痛，竟然輕跳着下床。

宮女間惟一一個尚有年紀、卻風韻猶存的女人慌忙起身過來攙扶想想，她是龍縈欽點的老牌宮女，名曰鬢顏，專門負責想想的一切禮儀教義，以及生活起居：

「娘娘，初夜過後要養身的，切不可劇烈行動。」

「初夜？」想想的臉頓時像燒茄子一樣：「你……你怎麼知道。」

女人微微掩口一笑，指了指想想身後，想想回身卻見床那邊的宮女在收床單，雪白的床單上竟然是觸目驚心的一片落紅，宮女們全都聽到了她的話，一個個低下頭，忍俊不禁。

想想尷尬的笑了笑：

「笑吧，別憋壞了。」

宮女們交流了一下眼色，突然齊刷刷的跪下：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為什麼？」想想不懂，這是哪齣戲？

「娘娘不懂嗎？」女人溫柔的笑着：「宮裏的女人，能夠得到陛下的寵幸，都會得到宮中所有人的祝賀。」

想想沉默了一陣，心想，被那傢伙那個了就是值得恭賀的事？是不是有點沙文主義了？不爽——想想手舞足蹈的跟她們交代一番，一群宮女張大嘴巴聽着她的命令，想想終於露出得意的神情，神清氣爽的坐到了專門為她抬來的梳妝台。

*

龍縈看着滿書房的大人們，嘴角不禁抽動了幾下，這群傢伙對朕的選擇如此不放心？你們究竟怎麼評價朕的！真是令人十分不快……不過也好，這樣才有成就感。

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幾乎全員到齊，擁擠的站在左右兩側勉強算是讓出中間的一條狹窄的路，他們有的情緒很激憤，準備那女人一出現，便給她一個下馬威；有的則打算新皇後來了，好好的拍拍馬屁；還有的乾脆是來看熱鬧的。小皇帝翅膀長硬了，這是人們所樂見的，選妃大典美女無數，不知陛下選了哪一個，而且，小皇帝與保守派老臣的吵架內容，將是他們茶餘飯後的一項重要消遣。

想想按照宮女們的提醒按時來到御書房，她身着鵝黃色的長紗，綉有金色的鳳求凰圖案，衣袖裙腳怒放着牡丹，金色的寬腰帶束縛著纖纖細腰。一如既往，想想披散著長長的秀髮，雙耳兩側的青絲被鬆散的挽起，形成美麗的弧度，被巧妙的用金飾定在耳後，珠玉點綴其間，可謂風華絕代。

她的背影就像個雲中仙子，正面不像，則是因為那一臉的頑劣：

「為什麼我要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指手畫腳？」想想不滿的抱怨，等待傳令。

鬢顏苦笑着解釋：「娘娘，你將要成為後宮三千佳麗的統領，而且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對天下子民的有着或多或少的影響，他們當然要慎重些。」

想想聞言更加不爽：「……後宮還有三千佳麗？龍縈不是只娶一個嗎？那些女人哪裏來的？」

鬢顏更是哭笑不得：「娘娘，這不是我說的話的重點啊……」

傳令者出來了：「貴妃娘娘進殿——」

想想一甩衣袖打算衝進去將那群老不休修理一頓，出出氣，卻被鬢顏一把拉住：「娘娘，事情重大，切不可胡來。」

「……那不是很無趣？我不進去了。」想想任性的賭氣。

「怎麼會無趣，他們聽聞你來歷不明，都等著看你的笑話，娘娘相貌過人，定能叫他們吃一驚，若是娘娘你再給他們來一出『出水芙蓉』，溫婉柔弱，楚楚可憐，他們的表情一定很有趣。」鬢顏在賭，憑藉她聽說過的娘娘的個性，她在賭能不能利用她的性格騙她乖乖的度過「面試」。

想想轉念一想：「有道理，鬢顏，你太有才了。」想想壞笑着拍了拍鬢顏的肩，心中閃出四個大字——「先禮後兵」。

鬢顏鬆了一口氣，看來成功了，她這麼多年研究女人的心理，算是卓有成效了。

想想旋身正對大門，雙手輕扣於身前，臉色微變，雙眼秋波蕩漾，眉心含憂，嘴角卻含笑，步履輕盈的彷彿踏在雲上，一絲聲音都沒有，當她緩緩的踏入擁擠的御書房，眾多微小的倒吸冷氣的聲音同時發出，形成了可笑的巨大抽氣聲音，想想差點就忍不住笑。

狹窄的過道，恰容想想纖纖窄肩通過，髮絲輕揚，散發出醉人的香氣，她當真楚楚動人，宛若碰不得的幻境，宛若傳說中的精靈。那一臉彷彿受了傷般卻強顏歡笑的孱弱，更是引人遐思，她，美得令人窒息。

甚至早就熟識了她的一切的龍縈，目光也鎖到了她的眉眼上，移不開，挪不動。

來到龍案前，想想微微欠身：「參見陛下，參見各位大人。」

眾人一時忘記了先前的準備，想罵的忘了罵，想誇的忘了誇，連看熱鬧的都忘記自己來幹什麼，只是滿面緋紅的凝視着眼前的絕色。

龍縈在紫傲的輕觸下找回了自己的意識，他有些不快的清咳一聲：

「咳……各位愛卿，有何疑問可以提出……都盯着她幹什麼？！」他不爽的補了一句。

眾人如夢初醒，尷尬的乾咳或眼神亂飄，又是那場面，一大群人一起乾咳、擺頭，實在是搞笑至極。

龍縈也沒搞懂，想想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這般樣子固然驚艷四座，可是美，並不能征服天下，他要的，是她的霸氣，她的頑劣，她的無所畏懼。

「這位是陛下選中的皇後娘娘？」禮部尚書率先發難：「看起來身體不大好啊……」

龍縈微微皺眉，想想，麻煩來了。

想想微微一笑，伸出左手緩緩拉起右臂的袖子，露出潔白動人的玉臂，眾人啞口無言的望着她的舉動，想想慢慢攥緊了拳頭漸漸收向臉側，靠近肩部，那纖細的手臂上竟然攏起了一塊小小的肌肉，看上去可愛至極……唰的一下，想想放下袖子，眾人也拉回了注意力。

「滿意了么？」想想滿面溫柔，聲音細弱柔絲，可是不知怎地，大夥都覺得她的語氣充滿壓迫感，還有，剛剛那是什麼？肌肉？雖然很小，可是女人怎麼會長那種東西？看她的樣子不像是鄉下乾重活的女子啊……

想想暗自得意，她全身上下，就這麼一塊值得驕傲的肌肉，那是她高中籃球生涯里，為奪得「三分女王」稱號所努力的結果。當然，這群兵馬俑恐怕連籃球是什麼都不知道——什麼叫「恐怕」？是「一定」不知道。

「這又能代表什麼？」禮部尚書不服，那麼小小的東西，能有什麼力氣。

想想悠然的來到禮部尚書面前，微微欠身：

「對不起……大人。」

「什麼？」他還不明就裏，想想一記直拳杵在他臉上，他「啊」的慘叫一聲，向後面倒去，後面的大臣慌忙將他扶穩，外面的鬢顏不知道，她已經失算了。

「尚書大人，您沒事吧！」眾人扶住禮部尚書。

他忍着疼痛大吼：「你這個女人，好大的膽子——」龍縈也驚訝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報以一笑，想想，還是想想。

想想伸手去扶尚書，一臉無辜的說：「為了讓大人能深切的體會到小女的力氣，小女拼盡了全力呢，大人，小女的身體和不合格啊？」

「合格啊——————」尚書突然扯長了聲音喊到，眾人一陣訝異，大人改變的也太快了……不過快點贊同吧，於是眾人都紛紛點頭：

「真是有力的一拳啊。」

「是呀，這樣瘦弱的女孩……真是厲害」

「就是，身體很好啊，一定能好好侍奉陛下」

「搞不好還能保護陛下呢，說笑啦，哈哈……」

尚書大人伸手去扯正狠狠的掐在自己肚皮上的小手，想想迅速抽身，返回龍案，旋身向各位大人致謝，尚書看着周圍一片逢迎，頓時張著嘴巴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剛剛明明想說：「合格？別做夢了……」然後用宮中的禮義廉恥將她訓斥一頓，怎料給她鑽了空子，而且，這種事情怎好明說……況且，她那一掐，真的很有力氣，老天，疼死了，裏面一定淤青了。姑且算她身體還好吧。

「不知姑娘師出何門？」這次發難的是另一個老臣，他是一員大將，可惜他問的偏偏是自己不熟悉的內容，但是女子的德才來處，師門是第一鑒定標準，眾人期待的望向想想，她看起來只會繡花……現在還有直拳。

「精武門！」

想想能想到的帶「門」字的，只有一個。眾人嘩然，沒聽過，不過聽起來很有味道，尤其是那幾員大將，更是嘖嘖點頭，練武的人的直覺嗎？對同行有親切感。紫傲苦笑着一咧嘴，呵，聽過，晴川拿來唬人的，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武道世家，所以，想想也在唬人。

「哦？真是罕為聽聞，請問精武門的精髓是什麼？」

「不斷的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眾人瞪大眼睛望着想想，這是什麼東西？想想陪着笑臉說：

「對不起，是『不斷的進修就是最好的幫手』，就是說只是紙上談兵永遠學不到真本事，一定要親身實踐，才能得到最准缺的知識，和最踏實的經驗。」狗屎，幾千年後的「三個代表」中的「實踐」精神我都拿來用了，你們還不服就是找茬了。

眾人一愣，隨後嘖嘖稱奇，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可是無疑，這是千真萬確的真理。發難的老將軍表示服氣了，一臉滿意的退回人群中，重要的是，他剛剛聽到想想的第一句「精髓」，那句話對他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突然，一封快信被送到御書房，信上印着大大的州府印，龍縈望見那醒目的「魯」字，急切的拆開了信封讀著，他的眼眸散發出奇異的光芒，當他看完信，竟然隔着龍案將想想一把擁入懷裏，抱的緊緊的。

他摩挲着她的發：「想想……謝謝……魯地的莊稼發芽了……發芽了！」

現在，沒有人敢質疑想想的能力，眾人在喜悅之間，不由得艷羨的多望了想想幾眼，這女人，是絕對的天女，懷疑她，就是貶低自己的判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