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狼狽

「丞相，已經捆得夠結實了，為何還要這般？」師爺樣的人問剛剛步出的老丞相。

「這樣才能不必過審，這女人很有手段的，讓她安靜比什麼都來的安全，讓她按了手印，拉下去吧。」丞相長滿褶皺的臉扯出了難看的弧度，障礙，全部要消失。

士兵將想想送往羈押著臣犯的地方，想想被丟進了李誠對面的牢房。李誠見到送進來的是一個女子，驚訝不已：

「獄官！男監怎麼可以羈押女犯？」

獄官一臉揶揄：「還不是李大人你有身份？」

「此話怎講？」李誠一臉震怒，這是什麼話。

獄官笑着離開了，李誠疑惑的望過去，躺在稻草上的是一個瘦小的身影，看不到臉……這群禽獸，區區一個女子竟捆得像粽子一樣……難不成是瘋病患者？

突然，隔壁傳來了冷笑：

「哈哈哈哈，這麼快，還不到半天的時間，你就隨我而來了。」陳昀披頭散髮的倚著鐵欄桿，陰冷的笑聲讓景色駭人的地牢顯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陳大人，你認識她？」李誠試過與陳昀攀談，不過陳昀進來時只是哀號發瘋，許久才安靜下來，絲毫不理會李誠的關切，希望這次不會碰釘子。

「李大人，你也認識，若不是她，你哪有今天！」陳昀怪異的笑着：「若不是她，蕭然怎麼會有今天……蕭然……」

李誠無法理解他的話，只是疑惑的望着陳昀：「陳大人……你究竟是為何入獄！」

「為何……」陳昀抬起頭抵著身後的石牆，用力的搖著頭，讓後腦碾壓着凹凸不平的牆面，自殘一般的哀戚：

「刺殺皇后……刺殺皇后……我……刺殺了皇后！」他咬着牙一字一頓的哭訴著。李誠睜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往昔的清逸沉穩已經消失殆盡，眼前的只是一頭負了罪的野獸，他刺殺了皇后？皇后又是誰？

「蕭然……為何你一心想要進宮……你忘記了對我的感情了……你忘記了我……」陳昀狠狠的咬着嘴唇，殷紅的血順着他的下巴緩緩流下。

「所以，你刺殺了她？」李誠有點驚懼，這是什麼樣的感情，把這個男人折磨成這副樣子。

「不是——我不要殺她，蕭然的幸福我全都給——是那個女人，是她佔據了陛下，陛下是蕭然的，是蕭然一個人的——她讓蕭然哭，所以，我一定要殺了她————我要殺的是她！」陳昀瘋狂的躍起，抓着欄桿吼著。

「她是禍水，從入宮的那天起就是，雅香苑裡的人命案，虞太守家族的滅亡，蕭然的死，還有你李誠的落魄，不都是她引起的嗎？是她啊！你恨她吧？你恨她吧？！」陳昀的眼睛充滿了血絲。

李誠終於聽懂了，她，是她！為什麼是她？他一躍而起，同樣扶著欄桿呼喚著：

「想想——是你嗎？你怎麼了，醒醒啊！來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一票獄卒跑了進來，看着兩個發狂的男人，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看看，當朝最年少有為的兩個官吏，如今都成了這副野獸模樣，都是因為女人啊……」一個人嘆著，並走上前呵斥李誠：

「你想出去？開什麼玩笑，李大人，你一直安安靜靜的，我們也很照顧你，你不要胡鬧了。」

「林大哥，求求你，讓我過去，讓我去那邊。」李誠舉手指著對面的牢間：「她怎麼了？能不能告訴我，她為什麼被抓？」

「她啊？這位是貴妃娘娘，聽說她私通朝臣，你認識她？你不能過去啊，小的可沒有這個膽量。您還是老實的獃著吧！」獄卒轉身離去。

李誠惶惑的重複著剛剛的話：

「貴妃？私通朝臣……怎麼可能……不可能，放我出去——林大哥，放我出去。」他相信想想，想想絕不是水性楊花之人，她如果被收為貴妃，就一定對陛下忠貞不二，若果她喜歡的是別人，陛下就是動用一切力量，也無法說服她入宮，這就是想想，所以絕不是她。

「呦，陳大人很有精神啊，這一個月來苦了你了。」一個蒼老但是姦猾的聲音傳出：「來人，既然李大人這麼有情有義，就讓他們做一對亡命鴛鴦吧，把那女人帶過來。」

「丞相大人？」李誠的頭腦快要轉不過來了，這地牢是越來越熱鬧。

獄卒打開對面的牢籠，將想想抬進李誠的牢籠，放在地上，出去了。李誠撲到跟前，伸出顫抖的手撥開想想臉上的長發，其實他觸到那長發的那一刻，他便確定是她，他忘不了她的一切，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奇怪的辭彙，她的修長的手指。

李誠將想想的束縛解開，將她攬入懷裏，試圖喚醒她，她好冰冷，李誠的心更冷：「想想……」

「她會醒來的，我們只不過想讓她安靜點，不過希望她能在砍頭之前醒來，只有三個時辰了，你們好好享受吧！哈哈哈哈哈……」丞相狂笑着離去。

李誠不懂，他不懂：「陛下……臣死心塌地的將想想交付於你……為何想想會這般出現在我面前……陛下，想想一定是冤枉的。」

「李大人，這種時候你不擔心自己，還一心想為她翻供，這種時候，誰會相信你與她沒有姦情？別說皇上，連我都不信。」陳昀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李誠有點獃滯的望向陳昀：「陳大人，你說……與她有姦情的是……我？」

「沒錯，雖然是冊封貴妃之前的事，但是不貞的女人還混進宮裏，殺頭恐怕還是輕的吧！？」

「玩笑，這簡直是天大的玩笑！」李誠哭笑不得：「這種故事也會有人相信？是世人糊塗，還是我無知！」

「李大人，不要再掙扎了，官兵在貴妃原來的卧室床頭髮現了你的貼身摺扇，你該不會說忘記掉在哪裏了，另外你的家臣有人看到深更半夜，你喝的爛醉，在你家園中覆在貴妃的身上，這些還不夠嗎？蕭然死了……你們都得陪葬！」陳昀再度悲蹌而跋扈的笑着。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天，你若有眼，就借給陛下明鑒是非吧……」李誠傷痛欲絕，他輕撫着想想的頭，竟發覺墊在想想頭下的手心上染滿了鮮血。

「想想——想想——」她受傷了，她會死嗎？陛下……來救她！快啊！

一個抱着心愛的女人，失神的呼喚，一個倚著欄桿，絕望的嘲笑，幽蘭的光線下，兩個男人悲哀的對望，誰知道誰的明天……

*

丞相剛要踏出地牢，獄官卻出聲挽留：

「丞相大人，這件事若是陛下得知了，可不得了啊……」

「他不會知道的，這件事我可是速戰速決，明晨陛下上朝之時，他們二人已經人頭落地，死無對證……說來裏面那兩個黃毛小兒真是令人氣憤，老夫有意扶持他們，他們竟然爭先恐後的來坐牢。」

「可是，皇後娘娘不是知道此事嗎？外一她……」獄官還是有不好的預感。

「她，哈哈，更不可能跑去告訴聖上，我們解決的可是她的大敵。」丞相微笑着轉身出去。

突然獄門被什麼人撞開，丞相整個人被夾到門後面，蒼老的臉被擠了一個踏踏實實，溫熱的液體從鼻孔流出。

「丞相大人……您……」

丞相捂著臉自門后出來：「誰？！好大的膽子。」

驟然，他發現獄官獄卒都齊刷刷的跪在地上，三個熟悉的身影正往地牢深處走去，最後面的女子惶然的回頭望了丞相一眼，丞相一個天旋地轉，踉蹌的跌坐在地……皇后，她竟然背叛他。

龍縈、紫傲、皇后三人一路匆忙的來到地牢深處，那一幕令三人大吃一驚——想想躺在李誠的懷裏，李誠輕輕的摩挲着想想被捆得淤血的手腕，一聲一聲的呼喚她，他額前的碎發垂到想想的臉上，想想睡得渾然不覺。

龍縈不由得妒火中燒：

「李誠，放開想想。」聽到皇上的聲音，李誠的心一悸，眼裏立刻充滿了光芒，皇上來了，他來救想想，可是，李誠不僅沒有放開想想，卻將她更緊的擁入懷裏：

「陛下……我能放心的將想想交給你嗎？」

龍縈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你說什麼？你對想……」

「沒錯，罪臣愛她！」李誠說的擲地有聲，他目光炯炯的挑釁著龍縈。

「……還給我，李誠。」龍縈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冷峻，他生氣了。

「想想不是陛下的東西，而陛下……你也沒有很好的保護她……」李誠心痛的望了一眼懷中的女孩，她的臉色那麼差，想想當初拿着大刀威脅小主們的樣子浮現眼前，那麼活力四射的女子，為何安靜的昏睡在這裏，這都是你的錯。

「來人，開門。」龍縈大吼，獄官匆忙的跑來把牢門打開。龍縈踏入牢籠，因憤怒而無法剋制的內力，讓他的腳落地的一剎那，腳下的塵土四散開來。李誠強烈的感受到了來自龍縈身上的殺氣，那令人難以呼吸的壓迫感，讓李誠情不自禁的顫抖了起來。

可是他依然緊緊抱着昏睡的想想，龍縈踏一步，李誠退一步，直到龍縈將他逼到牆角。

「朕一直懷疑……你為何寧死也不交代想想的事情，果然……可是，想想是朕的女人，你要與朕爭嗎？」龍縈的聲音越發刺骨的冷，他的眼黑的沒有盡頭。

「想想在你身邊，罪臣以為天下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可是，可是你看，罪臣身上，手上，都是想想的鮮血，陛下的女人？陛下連自己的女人也保護不了，你叫臣如何放手！」李誠伸出染滿鮮血的手。

「李誠……朕給想想的，都是想想最想要的……她即使此時受了傷，也不會怨恨朕。」龍縈的眼神暗淡下來，他側過臉，聲音依然很冷：「但是朕恨自己……是朕優柔寡斷，害了想想。」

龍縈的眼再次對上李誠的，李誠驚訝的望着龍縈，他第一次能夠讀懂陛下的眼睛，那裏面滿是哀求：

「愛卿……把想想還給朕！朕不會讓你失望了。」

此刻的龍縈，竟然是那麼狼狽，他在懇求李誠，卻沒有強迫他。

李誠微微嘆了一口氣：「陛下……你要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否則，我就是將想想送到死神手裏，也不讓她在你身邊哭泣！」

李誠鬆開手臂，將想想送到龍縈面前，龍縈迫不及待的將她抱在懷裏，他湊上她的耳畔，輕輕的喚著：

「想想……」

想想的睫毛動了幾下，慢慢睜開了眼，她努力的翕動着嘴唇：

「龍……縈……」

李誠再一次嘗到那種不甘心的滋味，他喚了她那麼久……陛下只消一聲……他挫敗的笑着委坐到地上，皺着眉痴痴的笑……

龍縈輕輕吻着想想的面頰，想想感覺一陣眩暈，下意識的攬上龍縈的頸項，龍縈望着想想溫柔無限的笑着，攝人心魄。

「李愛卿，想想絕對是朕的沒錯！」龍縈炫耀着抱着意識模糊的想想出了牢籠，李誠微微抬眼，咬咬牙：

「惡劣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