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逝水紅顏
步栩桃扭頭看着那襲黑衣，驚詫地皺眉：「師兄？！」
他要對付盈兒？不要緊么？
盈兒見到他，身形微微一震，隨即掩面嘲弄地笑了起來：「你捨得么？別忘了這身體可是……」
「你廢話說完了？」幽夜面無表情，冷冷地打斷她。
盈兒明顯怔住。
夜更黑了。
幽夜面上看不出是何種表情，只握緊着手中的劍緩步走上前來。
雙手骨節已是緊得發白，邁出的每一步似乎都十分沉重。
面前佳人容顏依舊，只是卻已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溫柔沉靜而又秀外慧中的女子。
五年……他花了五年的時間奔波修道只為救她，可是如今……他卻不得不親手再殺了她么？
盈兒……你可會怨我？
他輕輕閉上眼，嘆息了一聲，待雙眸再睜開之時，眼中已是有着決然，目光凌厲如劍，直向盈兒看去。
他竟不在乎了？！
盈兒被他凌厲的目光盯着，幾乎要向後退縮，但她到底也不是普通的小鬼，只深吸了一口氣，便平復下了心中的懼意。
她冷笑一聲道：「要殺我么？看來你所謂的感情也不過如此，我真是替這個叫盈兒的丫頭感到悲哀……」
話未說完，幹將劍已是出鞘，閃電般地向她刺來！
盈兒一驚，忙閃身避開，雙袖驀地變長如蛇般纏上了劍身。
幽夜手腕微微一轉，那兩隻袖子便被凌厲的劍氣絞得粉碎，而盈兒也踉蹌地向後退了幾步。
不待她站定身形后，又是一道寒芒襲來，直刺向她胸前。
盈兒臉色唰的變得慘白，不好！躲不開了！
幽夜面色寒氣逼人，出手更是毫不留情，這一劍勢要刺入她胸腔。
就在劍尖要觸到她肌膚之時——
「夜——」她眼中滑落出晶瑩的淚珠，無比哀憐地看着他。
劍勢驀然收住，幽夜心頭一跳，神思有幾分恍惚，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不忍不色。
而就在他恍神之時，盈兒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袖中甩出兩道黑氣，直直地擊中了幽夜的身子。
幽夜被黑氣完全擊中，身形向後退了五六步，才用劍支住了欲倒了身子，一口鮮血噴出。
「師兄！」「夜！」兩聲驚呼響起。
幽心驚慌地衝上前去扶住了他，眼中儘是心痛擔憂之色。
「哈哈哈……」盈兒譏諷地看着他，「看來你還是很在乎這個丫頭嘛，不如就讓我送你與她一起去地府作伴可好？」
幽夜抬眸冷冷看着她，一邊推開扶著自己的幽心，強自站直了身子。
盈兒眸中殺機一閃，揮袖便要出手。
「狐狸，快去幫師兄！」步栩桃見勢不妙，忙催促着身旁的雪璃去救援。
雪璃輕哼一聲，瞥了幽夜一眼，才十分不情願地抬起手。
就在這時，盈兒卻突然變得有些不對勁起來。
但見她頓住了舉在半空的手，秀眉緊緊地蹙了起來，咬牙恨恨道：「臭丫頭，居然還有意識！」
「不行……你不能殺他……」盈兒的臉色忽然又柔了下來。
只一瞬，又恢復成了兇狠的模樣：「滾開！別阻着我！」
怎麼回事？！
步栩桃驚訝地看着她，瞪大了雙眼。
莫非……莫非是盈兒的靈魂在與鬼抗爭着？！
幽夜顯然也察覺到了，目光不停地閃動着，神色竟有些激動。
但見盈兒在那經過幾番變臉之後，終於抬起臉看着幽夜，眼神中透著深深的柔情。
「夜……」她輕聲喚着他的名字，聲音輕柔似水。
幽夜身子微微一震，雙眸也亮了起來，聲音有些顫抖：「盈……兒？」
「夜……對不起……對不起！」盈兒看着他，眼角的淚不停地滑落：「夜……殺了我吧……請你殺了我……」
「盈兒！」幽夜臉色微變，握緊了手中的劍。
「我五年前就應該死了……我不想再被鬼利用做出傷害你的事……所以，殺了我吧……快點……我支持不了多久了，它又要出來了……」
幽夜垂眸，臉上儘是痛苦之色。
你這樣求我殺了你，我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夜……夜！」盈兒急急地喚着他，清麗的臉上神色不停變幻著，似正在與什麼拚命抗爭着。
幽夜痛苦地閉上了眼，面上更是露出悲凄之色。
與盈兒一起度過的十多個春秋一時齊齊浮上腦海。
罷罷罷！他欠盈兒的，待他親手了結這一切后便全部還給她罷！
他驀地睜開眼，眸中閃過的是絕決，他握緊劍，抬起了頭。
而一旁幽心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美眸微微一閃爍，輕輕一咬唇，卻是先他一步奪了幹將劍朝盈兒刺了過去。
幽夜怔住，待他反應過來時已來不及阻攔，劍深深地刺入了盈兒體內，血濺紅了幽心純白的衣裳，宛如開在雪地里的紅花，凄美而妖嬈。
被幹將劍刺中，盈兒體內的鬼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聲，不消片刻，聲音淡去，便見一團黑氣自盈兒體內散發出來。
而盈兒也是一怔，定定地看着幽心。
幽心雙眸已是蒙上一層水霧，只不停地失聲喃喃念道：「對不起……盈兒……對不起……」
盈兒似明白了什麼，唇邊綻開了一絲淡淡的笑容：「謝謝你……」
幽夜終於回過神來，驀地衝上前一把推開了幽心，抱住了她傾倒的嬌軀。
盈兒看着幽夜，抬起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臉，微笑：「夜，不要怪她，她……也只是不想讓你更痛苦罷了……是我沒能考慮到你的心情……但是，能再見到你我真的已經很滿足了，所以……你無需自責什麼……夜，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你……一定要幸福啊……」
聲音越來越輕，她的眼睛緩緩閉了起來，手也終於無力地垂了下去，
幽夜面上沒有半絲表情，只怔怔地看着懷中已經永遠睡去的女子，自始至終未曾說過一句話，
「師兄……」步栩桃終於不忍地輕聲叫了一句。
幽夜似恍然回神般，驀地抬頭緊緊盯着面前的素衣女子，眼中升起一股殺機。
「你殺了我替盈兒報仇吧……」幽心輕輕地一笑，笑得雲淡風清，卻是透著一股深深地哀涼。
她並不後悔出手殺盈兒，因為她殺比幽夜殺更能減輕他的痛苦，至少，他不必為親手殺死自己曾經喜歡過的人而愧疚痛苦一生。
她甚至是慶幸的，他若是恨她也不錯啊，至少，他也能記着她一輩子，即使他會殺了她，一切也都值得了。
幽夜一直緊盯着她，雙拳微微握緊，似隨時都會出手。
步栩桃甚至都差點準備跑上前去阻攔，卻是被雪璃拉住了。
城中鬼早已被其他弟子清除乾淨，所有人都靜靜地看向了幽夜與幽心二人，空氣似乎都要凝固起來了。
終於，幽夜眼中的殺氣漸漸淡了下去，握成拳的雙手也鬆了開來，視線從幽心身上移開，抱着盈兒站起了身。
從幽心身邊走過之時，他淡淡地嘆了一聲：「你不必為我至此。」
幽心怔住，淚默默地滑落臉龐。
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的，即使他心中永遠沒有她，她也依然願意為他付出。
只要他能多看她一眼，只要他能注意到她的存在，那便足夠了……
步栩桃在一旁靜靜看着，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盈兒終於還是死了，師兄一定很傷心吧？
幽心師姐……也是真的很愛師兄，師姐對師兄的愛連她都忍不住為之動容。
只是師兄……為何你看不見？
想到這，她不由得微微握緊了雪璃的手，抬頭看着他展顏一笑。
狐狸，你能看見我的心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