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噩夢
你爸爸離開也有好幾年了，可是我總覺得他一直都在我身邊，無時無刻不在看著我，我知道，他大概是孤單了，太想念我們了。
當初我一時傷心，選擇自殺，本是抱著必死的心的，沒想到被你發現，撿回了一條命，那天，看著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我給了自己一個期限。
畢業，等你高中畢業，也差不多成年了，媽媽也終於能放心你一個人生活了。
原諒媽媽做出這樣的選擇，媽媽只是……太想念爸爸而已！
桌子上有所有的錢和護照，媽媽已經替你在美國那邊聯繫了朋友，若是可以，媽媽希望你去那邊學習。
那個男孩子，媽媽也很喜歡，可是你要記住，現在的你們都還太年輕，感情並不是頭等大事，不過，你也應該學會自己做決定了，媽媽相信你。
好了，我要去見……你爸爸了，然然，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連同爸爸媽媽的那份一起。」
季然的淚打濕了整頁紙，卻還是停不下來，無聲地哭泣此刻更是壓抑，攥緊半濕的「遺書」，季然扭身奔出屋外。
「快一點！再快點，或許再快點就能趕上了！快點！」季然在心底拚命地告訴自己，雙腳也只是機械般地快速交換著。
口袋裡的手機嗡嗡震動個不停，此刻的季然完全感知不到，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快點！再快點……
站在空曠陰森的墓園口，季然這才陡然停下，雙目逡巡著，找尋季母的身影。
一步一步慢慢往墓園裡面走，夜晚的墓園傳來陣陣烏鴉的鳴啼，凄厲嘲哳，讓季然更是陣陣發涼。
「媽~」恍惚的呼喚在靜謐的暗夜裡顯得格外空曠，甚至還發出隱隱約約的回聲。
無人應答，一片死寂，季然摸索著往季父的墓碑走去，明明很短的距離卻因為恐懼和緊張走了將近十分鐘的樣子。
右腳往前小心邁出試探著，碰上一個實物，季然嚇得一縮腳，沒站穩直接被自己絆倒在地，雙臂緊緊環住自己的身體，那是在母親胎中最安心的姿勢。
「嗚嗚……」低低地嗚咽聲從喉間溢出，季然埋著頭不敢看剛剛碰到的物體。
記得，好像是軟軟的，又好像有些僵硬……
「砰」的一聲響，完全漆黑的夜空忽然響起一聲炸雷，不一會，雷電大作，電閃雷鳴，轟隆隆的聲響彷彿就在頭頂怒吼著。
季然抱得更緊，無意識地喃喃著:「媽！媽，你在哪裡，我好怕……你出來好不好？」
「媽……」
季然整個人忽然僵住，脖子似乎有千斤重，眼中的寒芒在暗夜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不，不會的，不是……你吧！媽，不是你，對不對？」
季然如同瘋癲一般往前撲去，雙手顫顫巍巍地摸索著，剛剛碰到的的確是個人，只是不知道，還是不是，活人。
一邊難以置信地搖著頭，一邊慌張在那人身上找著什麼，季然的手指忽然碰到那人手腕上的手鏈。所有的動作都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凝住，季然看著茫茫夜色，眼中濃霧慢慢浮起，比這夜色都有過一個無不及。
她知道這人是誰……
那個手鏈，是季父送給季母的，上面有一個同心鎖，季母手腕上戴的原本是一半，季父死後，季母就托工匠把季父手鏈上的另一半鑲在了一起。
技術再好，也不可能完全沒有任何瑕疵，工匠將中間的痕迹用金線裹了起來，所以，季然剛才一碰就立刻知曉了。
「媽？媽，媽你醒醒，媽！」
沒有人回答，只有時不時的夜啼似乎是在呼應她的呼喚。
瓢潑大雨終於傾斜而出，瞬間將季然整個打濕，季然卻彷彿完全與這個世界隔離，只是伏在季母身上，一疊聲的叫喊著。
可是直挺挺躺在地上那人，早已冰涼徹底，已然僵硬，沒有了一絲活人的徵兆。
「媽……為什麼，為什麼要留我一個人？為什麼？」季然似乎是終於累了，又似乎是意識到地上躺著的季母不可能再醒過來，慢慢停下搖晃的動作，只是肩膀依舊抖嗦著。
又是一聲炸雷在季然頭頂響開，閃電也似乎是要將這夜空撕裂，季然仰頭，任由雨水拍打在臉上，很痛。
「怎麼，不把我也一起帶走呢？你那麼愛爸爸，所以就要捨棄我嗎？」心臟彷彿都被人死死捏住，抽搐著痛得彷彿快要死去。
季然虛脫一般跪坐在季母身邊，心下茫然:她的家，還有嗎？
口袋裡的嗡鳴聲早已停下，季然在瓢潑大雨中跪了很久很久，直到骨頭都能感覺到涼意才有了動作。
緩慢站起身，無奈在雨中跪得太久，季然一個踉蹌，剛抬到一半的身子又重重摔回到泥地里，，濺了滿身滿臉的濕泥。
模糊中，季然卻微勾嘴角笑了笑，彷彿是唄自己的這幅狼狽模樣逗笑了，搖搖頭，再次站起來，這次雖然依舊搖搖晃晃，看起來隨時會再次摔倒的樣子，卻勉勉強強還是站穩了。
左右搖晃兩下，季然無聲地站在雨中，不再看地上躺著的季母一眼，攥緊雙拳，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墓園。
季然自己都不清楚那一晚是怎麼回到家的，只記得回到家時，濕漉漉的泥腳印弄得家裡遍地都是，她先是心中一慌:媽媽看到了又該說了。
下一秒又如夢初醒般想起季母已經離開的事實，季然癱坐在玄關口，忘了換掉濕透的衣服，忘了給自己一個熱水澡，甚至忘了自己渾身抖個不停的現狀。
直到天邊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驚雷炸開，才把茫然無措的季然喚醒。
雙目緩緩聚焦，眼前是熟悉的幾乎刻在腦海里的家，可是，又好像哪裡不一樣了，總覺得少了什麼似的。
季然扶著牆站起身，從左到右一點點看著，彷彿，要把這些都刻進眼眸，最終，視線定格在桌子上那張皺巴巴的信紙上。
剎那間，指甲在純白的牆壁上劃出一長道口子，季然拖著滿身疲憊慢慢走向桌子旁，一步一個踉蹌，彷彿隨時會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