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偶遇
尾音上翹，是疑問的語氣，季然糾纏在一起的五官慢慢舒展，良久微微點頭:「嗯。」
電話掛斷，季然又定定坐了好一會，抱過床頭的毛絨玩具，下巴枕在上面，沉思著。
「然然，準備走了！」
「知道了，馬上就好。」聽到季母的喊聲，季然把大熊放到床上，開始換衣服。
「媽，今天天氣不錯呢！你看，太陽這麼大，暖和多了。」路上，季然一手拐著季母，一手指著火紅的大太陽。
季母順著季然指的方向抬頭，陽光刺眼，季母眯著眼，眼中恍惚閃過季父溫和大笑的臉，腳步一亂，差點摔倒。
「媽！沒事吧！」季然慌忙扶穩季母，憂心更重。
「沒事，陽光太大，晃了眼而已，走吧！」
前幾天剛下過雪，地面還有一層薄薄的積雪，陽光下折射著晶瑩剔透的光。
墓園不算遠，兩人走著也就半小時左右的樣子。
即使今天天氣很好，陽光很溫暖，可是墓園裡依舊陰氣沉沉，冷意逼人，陽光也壓不下去陣陣寒氣。
找到季父的墓碑，兩人的腳步不由自主慢下來，怯怯地不敢靠近，同時定在了兩步之隔的地方。
「呼，都到這裡了，走吧！」季然深吸一口氣，率先走過去，跪坐在墓前。
季母隨後來到，以同樣的姿勢蹲在季然身邊。
「爸爸，我和媽媽今天來看你了，是不是沒那麼孤單了？
今天是春節，早上是我點的炮竹呢！我都長大了，很快就要成年了，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照顧媽媽的，我們，會過得很好的！」
季然面色沉靜，語氣卻放緩了很多，墓碑上的人只是微微笑著，那雙眼再沒有了生氣和光芒，再也不能給季然任何的回應。
「媽，我去邊上等你，你和爸爸說吧！」眼眶的淚隨時可能落下，季然不想讓季母傷心，狼狽起身跑開。
季母呆愣愣地只是看著墓碑上的人臉，根本聽不到季然說了什麼。
瘦長的手指顫抖著覆上冰涼的墓碑，緩緩往下，最後停在那張黑白照片上，時間太久，照片上的臉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你，在那邊過得不好吧！最近，總是能夢見你，你每次都是一臉憂愁地看著我，怎麼？放心不下我嗎？
每次我都想要出觸碰你，可是，你總是毫不留情的轉身離開，每天，一睜開眼，恍惚間，竟然分不清自己實在夢裡，還是在現實，你說，我是不是也該離開了呢？是不是，該去找你了呢？
這樣的日子，過得好沒意思，然然也長大了，可以自己生活了，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季然站在遠處看著季母張張合合的嘴唇，腦中亂糟糟的，像一團漿糊。
過了好久，直到季然都感覺腿開始發酸發漲，季母才慢慢站起身，大概也是一個姿勢保持的時間太長，剛邁步身子一晃，幾乎倒地。
季然輕呼一聲，忽略身下的酸痛，快速跑過去扶好季母。
季母抬頭苦笑:「人老了，身子就是不中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
「媽！你還年輕呢！哪裡老了！別瞎說，走吧，我們回去。」季然無措地打斷季母的話，她潛意識裡認為季母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她不想聽，一點也不想聽。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低著頭走路，各懷心事。
春節就在這樣冷清孤寂的氛圍中過去，甚至讓季然誤以為這一天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什麼都不是，又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春節聯歡晚會自然也是沒有興趣的，只是終究是個形式，無論如何還是要熱鬧一下，這樣才不會顯得自己自家太格格不入。
各路明星耍著十八般武藝，只為了博觀眾一顰一笑，季然雙眼都沒有聚焦，根本不知道電視中發出了什麼聲音，同樣，季母也是如此。
看到一半，季然完全沒了心思:「媽，也沒什麼好看的，咱們還是睡覺去吧，明天估計又要起大早呢！」
季母正望著虛空出神，只是楞楞轉頭看著季然，末了僵硬地動動脖子，神遊般站起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季然憂心忡忡地看著季母的房門，直到腳底的涼意傳遍全身，不自禁打了個哆嗦，季然才反應過來自己忘了穿好鞋，腳後跟貼在冰冷的地板上，涼透了心。
「林南下，我總覺得我媽好像越來越不對勁了，我擔心，她會不會又回到當初我爸剛離開時的那種狀態。」趴在床上，季然悶悶地訴說著心中的不安。
同樣躺在床上的林南下聽著季然的話也是愁眉不展:「會不會是你想太多了，或許阿姨只是太累了而已呢！你別自己嚇唬自己，這大過年的，別疑神疑鬼的。」
不知道該怎麼解開季然的心結，林南下只能試圖安撫她的緊張與不安。
「可能吧！」季然沉吟著，依舊不安。
「很晚了，你還不想睡嗎？」
「不想，一點睡意都沒有，滿腦子都是我媽的臉，偶爾又會想起我爸，可能是今天去墓園的原因吧！我總是會想起出車禍的那一幕……」季然眼前驀然出現大片的血紅，那天的紅裙子紅的特別鮮艷，折射出詭異妖冶的光，彷彿地獄的入口。
那端的呼吸聲忽然加重，越來越急促，林南下反應過來季然只怕是又陷入夢魘了。
「季然！阿然！醒醒！醒醒！都是假的假的，阿然！」慌張的大喝聲總算換回了季然的神智。
冷汗涔涔的季然還在快速的呼吸著，一時難以平復，胸口翻天覆地的疼痛襲來，季然咬緊唇一聲不吭。
「阿然，你好些沒？怎麼樣了？阿然你回答我！」半晌聽不到季然的回答，林南下從床上坐起來，右手已經掀開了被子一角。
「沒……事，就是剛剛忽然不舒服，現在好了，沒事了。」疼痛來得突然去的也快，季然盡量放輕呼吸，不讓林南下聽出破綻。
「沒事就好，嚇死我了你！我都準備穿衣服過來找你了呢！」林南下大大鬆了一口氣，重新躺好，後背卻一片冰涼，林南下愕然，旋即笑開。
「謝謝你，每次都願意聽我說一堆廢話。」
「嗯？你怎麼忽然這麼嚴肅？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咱誰跟誰啊？還說謝謝，以後不許跟我說這詞了啊！再聽到一次，就賞你一個暴栗！聽到沒？」林南下空著的手無意識的做出彈的手勢。
季然終於笑出聲，心中暖流湧起，漸漸散播到身體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