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要再記得我了

釋放之後，小雯沉沉的睡了過去，坐高鐵也很累，輕塵體貼的替她捋好長發，蓋好被子，起身到屋外去做飯。一個小時后，涼拌黃瓜皮蛋，紅燒排骨，鯽魚豆腐湯，雞絲拌面就做好了。

他在床邊輕輕的坐下，凝視著她沉睡中的模樣，黑鴉鴉的頭髮映襯著清秀的臉龐，小巧可愛的鼻子微微皺著，白皙光滑的額頭，眉頭也不時的皺起，她睡得不踏實，眼珠在眼皮下不時的滾動著。裸露的肩膀摸上去有點涼，他伸手給她把被子拉上去一些，卻將她弄醒了。

「你做好飯啦？怎麼不早叫醒我？我睡著了，覺得好累，老了。」小雯嘴角綻放著迷人的微笑，沖他撒嬌。她才不到二十五歲，與他同齡，生日小六個月，怎麼就說自己老了呢？這個調皮的小丫頭。

輕塵在她嘴角輕輕一吻，柔聲說道：「你還沒老呢，等我們幫孩子帶孫子的時候，那才叫老了呢，快起來吃飯吧，你餓了吧？」

「呸，誰跟你帶孫子，你自己帶吧，我要去跳廣場舞，當個時髦老太太。」小雯從被子里伸出如藕粉嫩的雙臂，抱住了他的脖子，他從她後背抱住了她，將她抱了起來。

「轉過身去，不許偷看。」小雯渾身光溜溜的，嬌嗔一句，他連忙背轉了身體，假意去方桌邊，卻冷不防的回頭，小雯正露著上身穿T恤，雪白的身體如梨花盛開。

「臭流氓，不許看。」她發現了他的偷窺，飛快的穿好了T恤，又在被子里穿好了短褲，這才大大方方的下床，坐在了飯桌邊。

「嗯，表現不錯，都是本小姐愛吃的菜，今晚就馬馬虎虎包給你了，不收費。」小雯嘴裡開著玩笑，夾起一塊排骨香甜的啃著，又喝了一口湯，對輕塵的手藝豎起大拇指表示肯定。都是很一般的菜，兩個人吃得不亦樂乎，你一口我一口的消滅了大半。

吃過了飯，將碗筷收拾乾淨，兩個人這才一起躺好了，天南海北的聊了起來，更多的是對未來的嚮往，她的工作地點第一選擇還是首都，其次才是輕塵這裡，鄉下孩子對於首都，有一種偏執的嚮往，雖然那裡房價很貴，生存很卑微，依然是他們毫不猶豫的選擇。

聊著聊著，兩個人的身體越挨越緊，話語聲也越來越低，小雯蜷縮在他的懷裡，就象一個溫順的小貓咪，在他就要採取行動的時候，她低聲說：「去關燈。」

這是小雯無法克服的習慣，總是做不到在明亮的燈光里與他親熱。他跳下床，象衝鋒一樣關了燈又沖回床上，她那溫熱的身體已經在等待他了。

一夜激情過後，屋裡瀰漫著愛的氣息。

早上醒過來，輕塵望望身邊沉睡的小雯，在她臉上輕輕一吻。小雯被他驚醒了，睜開迷糊的眼睛嘟囔著：「幾點了，你還要上班？」

「七點了。是啊，我還得上班去，你就乖乖在這裡睡吧，我先去給你買早餐。」他抽出被小雯抱著的胳膊，手掌順勢拍了拍她的額頭，咦，怎麼小雯好象發燒了？他把自己的腦門抵在小雯腦門上感受了一下，確實是有點發燒了。

「你發燒了，抽屜里有葯，等會吃完早餐記得吃哈。」他起身下床，小雯被窩裡嘻嘻笑著，還蒙上了頭，他知道她是在嘲弄他的光身子，雖然他倆已經在一起很久了，在明亮的日光里，她還是會害羞的。

「可能是昨晚洗澡水涼了吧，有點感冒，最近我總是發低燒，沒事。」小雯探出頭來，他已經穿好了衣服準備出門了，她側著身子跟他說著話。

「嗯，那你多睡覺吧，反正不用出門，我中午回來陪你哈。」他露出壞壞的笑容。中午應該又可以了，昨晚已經耗光了他的精力，現在走路都有點腳步發虛。

「且，你別回來了，影響我睡覺。」小雯啐了他一下，類似的情景已經不止一次了，總是他去上班，她在宿舍等他。中午回來陪她，她知道他的意思，嘴裡說著不讓他回來，這會兒就已經有些期盼了。

幾天很快就過去了，小雯要回家去，輕塵把她送走之後，生活恢復到了平時的規律，宿舍單位兩點一線。

有時候小雯會提前從家裡出來，去學校之前再來陪他幾天，有時候也不會，要在家陪陪父母，輕塵都能理解。開學前幾天，小雯說要提前出來，不過不能陪他了，要回首都去，找工作的事情有眉目了，她得儘快去處理一下，對此他不能表示反對，反而安慰她說還剩半年而已，很快就可以長久在一起了，首都，或者他這裡。

最有可能的還是他這裡吧，輕塵心想著。他已經打聽了廠里的招聘計劃，也托科長把小雯的簡歷交給了負責招聘的人，小雯是研究生，廠里也要招聘，能把她招來就最好了，只是幫他托話的科長，一直沒給他准信，他也就沒跟小雯提起。

小雯一心想找個穩定的好單位，平常的公司招聘她不想去，留校，或者去個機關事業單位，才是她的首選，這也是大部分畢業生的理想，但她沒有關係可托，哪有那麼容易呢？跟他在廠里工作，也沒什麼不好，等她碰了壁，他再給她一個驚喜好了。

小雯已經開學兩個月了，面臨畢業，相聚的日子越來越近。平時他倆都是手機上聊天聯繫，最近他感覺小雯上線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肯定是在忙找工作的事情，問過幾次小雯的工作到底怎麼樣了，她都說還沒最終確定。他既想念她，又擔心她。

晚上下了班回到宿舍，已經七點多了，他剛洗好了澡，躺著床上想著小雯，她就上線了。他嘴角翹起了微笑，可是有一陣沒跟她好好聊聊了，今天時間剛剛好，可以好好問問她的近況了。

「輕塵，我給你寫了封信，發到了你的信箱。你，保重，不要再記得我了。」誰知他點開小雯發來的對話，卻看到了這麼一句，剛想問問她怎麼回事，卻發現她已經下線了。摸不著頭腦的輕塵連忙打電話過去，卻聽到優美的女聲說：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到底是怎麼了，她怎麼突然說起了分手的話呢？他連忙點開網頁登錄信箱去看，看完之後，一股冷意從心底里直冒上來，彷彿把他冰凍住了，獃獃的握著手機，半天沒有動作。

小雯從上研究生第三年開始，就開始謀划著怎麼能留校工作了，她的導師，一個五十多歲的教授，早就覬覦她的美色了，得知她的想法之後，信誓旦旦的可以給她爭取一個留校名額，當然要付出他想要的代價。

小雯在掙扎考慮了幾天之後，終於還是被導師得逞了，用身體交換一個好工作，也是眾多大學生的一個選項，小雯終究為了自己的理想，走出了很多人都走的一步。她本想畢業后，留校工作了，就斷絕跟導師的關係，跟輕塵結婚，組建家庭，但美好的設想總是被無情的現實打破。

導師經常讓她去辦公室或者他家裡，對她無休止的索取，小雯都忍著極度的厭惡，滿足他的種種要求，只盼一年的時間趕快過去，結束這噩夢一樣的日子，誰知就在開學后不久，導師跟她說他得了艾滋病，很可能也傳染給了她，讓她去趕快檢查確認一下。

小雯對輕塵說過她最近總是發低燒，沒當回事兒，想不到竟然是這麼殘酷的結果。她去了醫院檢查，不出意料的，她也被傳染了。

今天晚上，她約了導師到她的宿捨去，名義上是商量以後怎麼辦的問題，醫療費用，工作等等，其實她已經抱定了必死之心，要和導師同歸於盡。發給輕塵的消息和郵件，就是在向他做最後的道別了。

過了幾分鐘，輕塵才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馬上瘋狂的開始撥打小雯的手機，可依舊是已經關機的狀態。小雯無論如何不能死，哪怕她背叛了他，他也不能讓小雯死去，他要娶她，跟她白頭到老。這個執念充斥了他的腦海，他根本沒有別的想法，小雯是被逼的，根本不是她的錯，他不會計較她的錯誤的，唯一的問題是，怎麼樣才能阻止小雯做更傻的事情。

當110問他可能發生事故的地點時，他蒙住了，一直以來，他只知道小雯上研究生的學校的名字，卻壓根不知道她住哪棟樓，哪個房間。現代化的通訊，拉近了人們的距離，卻讓人錯過了最基本的信息。

他就象一個困獸，在宿舍的地上轉來轉去，無數次的撥打首都110的電話，也不管電話里的騷擾警告，一遍遍的問小雯的消息，卻失蹤得不到確定的回復。

他隨即打開小雯那所大學的網站論壇，深夜裡論壇卻十分火爆，最上面的帖子就是某位師姐，於夜晚八點鐘左右點燃了煤氣罐，發生劇烈爆炸，與某系研究生導師命喪當場，現場已被封鎖等等。跟帖的說什麼的都有，導師平時的為人作風等等也被扒得詳盡之極，輕塵已經無心再細看，那位師姐肯定是小雯。

悔恨自己沒有早些幫助小雯想辦法找工作，沒多些聯繫她，關心她，以至於她自己做出了傻事，賠上了自己的性命。期期艾艾之中，他又打開論壇，再看看事態的進展，更多詳實的消息傳了出來，確定是小雯無疑了，他又關閉了網頁。望著外面無邊的夜色，彷彿張開的血盆大口，透過沒拉上窗帘的窗戶闖進來，要將他吞噬。

一夜沒睡的眼睛熬得通紅，他匆匆洗了把臉，一大早就朝辦公室走去，他自己待在宿舍只覺得孤單，害怕。等他晃晃悠悠的走進了老李頭的門衛室，上了一夜班的老李頭正收拾著早餐的碗筷，看見他進門，連忙招呼道：「唉，小柳子，今天怎麼這麼早來了？吃過飯沒有？辦公樓大門還沒開呢。」

看見老李頭，他好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有個人說說話，不管說什麼，都能讓他憋悶的內心覺得好受一些。他把自己攤在老李頭休息的小簡易床上，閉上眼睛，心想著短短的時間，已經和小雯陰陽兩隔，不由得流出兩行淚水，又怕老李頭看見多問，用胳膊擋住眼睛，悄悄的擦了。

「李大爺，有煙嗎？」他平時不抽煙，除了偶爾跟老李頭喝點酒。從小貧困的家境，沒讓他有閑錢惹上太多嗜好。

「有啊，你小子不是不抽煙嗎？這是怎麼了？」老李頭一邊嘮叨著，一邊掏出一根煙遞到他手上。第一口就嗆得他大聲咳嗽起來，煙草猛烈的刺激讓他涕淚齊流，他也順勢把壓抑的淚水流淌了出來。

「哎，慢著點，你又不會抽煙，第一口不能這麼猛抽。話說你不會就別抽了，抽煙對身體不好。」老李頭遞上毛巾，讓他擦去了臉上的一塌糊塗。

「那你還抽？」輕塵不客氣的頂了老李一句，把幾欲要撐爆他腦袋的悲痛減輕一些。

「嘿嘿，人嗎，就是個賤毛病，都知道抽煙不好，可就是要抽，等得了病的那一天，後悔也晚了。」老李頭嘴裡說著，自己也點上了一根，雙眼放著亮光看著他。輕塵沒搭他的話茬，抽完一根煙之後，拿過老李頭的鑰匙，把辦公樓大門打開了。

上班的時候他一上午都是在盯著電腦屏幕發獃，腦海里閃過一幕幕與小雯相處的情景，她的音容笑貌，乖巧可愛的模樣，佔據了他的腦海，巨大的悲痛讓他流不出眼淚來。同事們也覺得他狀態不對，卻也沒打擾他一個人在那裡默默的回憶。

中午跟著同事簡單的吃了一點飯菜，他沒回近在咫尺的宿舍，留在了空蕩蕩的辦公室，一個人偷偷摸摸的上網查艾滋病的先期癥狀，被感染的路徑和概率等信息。查過之後，感覺雖有希望，卻壓根不能把自己從絕望中拯救出來。他和小雯放假那幾天的團聚，壓根沒採用安全措施，誰也料不到那麼令人無助的病會發生在她身上。

裝作若無其事的上了一天班，他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宿舍，路上順便生平第一次買了包煙。進屋之後就躺在了床上，眼睛睜大著看天花板，一根接一根無意識的抽著煙。

在氣憤、彷徨、悲痛等情緒之中，窗外的光線黯淡了下來，又一個夜晚降臨，一天沒休息的輕塵，去洗手間洗了個澡，回到房間躺著，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明天一定要去醫院先檢查一下，再問問醫生感染的可能性有多高，這是他睡前在腦海里重複了好幾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