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最後的戰役

族裏派了一個遍體凌傷的風騎士，他的腦袋都被打癟了。

我說怎麼回事啊，快，醫務兵快給看看。七八個巨魔巫醫就跑過來忙着往地上插回血的棒棒。那個風騎士大概沒有受過如此的待遇，激動地熱淚盈眶，死死抓住我的手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很委屈地說：人族又來了，這次還有亡靈族，可惡的人類送給阿爾塞斯一打總共12個身材湊副的女巫，第二天亡靈就悍然對我們宣戰了。

我聽完很不爽，問他：巴爾大人呢？阿塞爾酋長呢？

風騎士哭得更加傷心了，抽咽著說巴爾大人和阿塞爾酋長大人被迫轉移到地洞裏藏起來了，開始我們打得很激烈，後來實在沒有兵了，大家都戰死了，我其實也應該死在戰場上的，可是我的使命是報信。

他哭得很傷心，都上不來氣了。

我接過風騎士手裏的雞毛信，展開，上面歪歪扭扭寫着幾個字：地洞危急，兵營危急，整個獸族之危急，巴爾大人手打殘了血糊糊很難看——老牛。

竟然還會用排比句，可是阿塞爾酋長的字也太…那個了吧。

我召集了所有的勇士，向他們宣佈了這個消息。大家都沸騰了，「戰鬥！戰鬥！戰鬥！戰鬥！」勇士們的呼喊聲響徹了原野。我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說：偉大的勇士們，獸族已經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災難，巴爾大人正在等着我們的答覆。

「戰鬥！戰鬥！戰鬥！戰鬥！」

我很欣慰地看着下面憤怒的勇士們，喊道：戰鬥隊列，我請大家坐回城。

嗷——嗷——的聲音在廣場上空回蕩，一個淡藍色的光圈在我的頭上形成。唰，抓着艾瑞絲綿乎乎的小手我失去了意識。

喊殺聲混雜在血腥氣中撲面而來，到處是殘磚斷瓦的凄涼，族人的屍體橫七豎八趴在地上。

我終於回來了，回來了我的族裏。

「孩兒們，給我殺！」隨着我的命令，我帶來的勇士們嗷嗷沖着殺向人類和亡靈的聯軍。他們悍不畏死，他們英勇不屈，他們決不後退，因為他們是偉大的獸族戰士，因為他們的身後就是家園。

人類和亡靈的聯軍雖然人數眾多，但被這種悍不畏死的氣勢嚇倒了，他們無助地揮舞着手中的武器，瞬間被我們的勇士洪流吞滅了。我揮動着纏繞閃電之球的鋤頭，艾瑞絲在跟前撲哧撲哧放箭，其實到底她的箭射到哪裏了艾瑞絲心裏也沒數。深淵揮舞著巨大的長矛，火焰之雨降臨到敵人的陣地上。

人類新上任的見習**師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手一抖，本來該砸到我們頭上的暴風雪砸到了自己人的頭上。人類的陣地頓時崩潰了，火焰雨和巨大的冰塊劈頭蓋臉都往他們腦袋上砸。我匝匝嘴：好怕怕，冰火九重天？

小紅蜉蝣也拋棄了恐懼，壯著膽子在天上噴火。人類的部隊潰敗了，我們的勇士爆發出了勝利的歡呼。

潰敗的人類亡靈聯軍重整隊伍回撲過來。

我們的勇士用斧頭，用木棒，用大刀，用身體，用牙齒撞向敵人的陣形，展開了殘酷的肉搏戰。

鮮血在綠色的原野上流淌出靜靜的小溪，明黃色的野花和綠油油的狗尾巴草都朦朧在一種淡淡的猩紅中。金屬兵器的對斬聲，肌肉的撞擊聲，身體被撕裂的哧拉聲，我們的勇士依舊悍不畏死，依舊寸步不退，他們用身體的最後一滴血液捍衛自己的家園。

人類被打怕了，但是在他們光明的帕拉多爾催促下還在哆哆嗦嗦地前進。

亡靈被打怕了，但是在阿爾塞斯的親自督隊下沒有人敢後退。

他們顫巍巍地前進，進攻我們家園。我帶來的勇士沒有一個囫圇的了，雖然巨魔巫醫們拚命往地上插回血棒，靈魂行者拚命釋放靈魂鎖鏈，但在如此殘酷的戰鬥中仍顯得無濟於事。斧頭卷刃了，他們用拳頭迎上去。腦袋打癟了，他們扶著繼續用牙齒撕咬。肚子被剖開，他們把腸子一紮依舊嗷嗷叫喊出最嘹亮的進攻。

薩滿們的嗜血顯得多餘，勇士們都在用生命最原始的本能戰鬥，人類女巫的緩慢術無法影響他們英勇的靈魂。

他們依舊一往無前，他們依舊不允許面前有站立的敵人。

人類和亡靈的聯軍被打倒一片，又一片。但總有更多的湧上來，他們的數目太多了。

獸族的勇士喊著嘹亮的戰鬥口號，用蔑視的眼神看着下一輪的敵人，衝鋒。

我下令，所有的醫務兵後勤兵抓起自己的兵器，跟我衝鋒，所有的法師部隊挺起我們高傲的胸膛，跟着我用身體阻止敵人的進攻。我最後一次仔細地數艾瑞絲的臉龐：亮面，半亮面，明暗分界線，暗部，反光…

「深淵，你一定要帶艾瑞絲安全離開，送她回到暗夜的部落里。」我抓起纏繞着劍聖托伽拉將軍閃電之球的鋤頭沖了出去，巨魔巫醫、薩滿法師、靈魂行者牢牢捏住手裏的武器沖了出去，他們稚嫩的臉龐是那麼堅定。喊殺之聲在遼闊的原野回蕩，巨魔巫醫把暈棒、醫療棒一次性都扎在地上，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與敵人決戰了，沒有再留下任何後路的必要。如果不能勝利，大家都不用活着了。

我帶來的勇士抱着必死的信念撞進敵人的陣形中，所有的戰術都沒有用了，牙齒、腦袋、利爪都是最本能的武器。

蝙蝠騎士在空中撞向敵人的空軍，爆炸，用自己的身體為代價撕裂敵人的戰線，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不忘幽默地大喊：賣大米！

法師們放棄了最有優勢的攻擊距離，用身體撞向敵人的刀陣。

我無法從蝙蝠騎士的喊聲中體會出一點幽默，此刻，淚流滿面。

我們的勇士悍不畏死，我們的勇士決不會後退一步。

身後就是家園，身後就是巴爾大人藏身的地方。

我已經派人去找巴爾大人和阿塞爾酋長大人了，現在一定已經找到了吧，我的人一定會帶着他們安全回到礦場的吧。那裏有最堅固的箭塔，最富有的金礦，最忠誠的人民，巴爾大人一定不會讓我們的勇士白白犧牲的，不是嗎？

我掛上了最開心的微笑，卷進人類和亡靈的聯軍中。

這是一支亡靈的左翼部隊，我揮動纏繞着托伽拉將軍閃電之球的鋤頭狠狠砸下去。咔嚓就有一個食屍鬼腦漿爆裂，紅的白的濺出來，其它的食屍鬼都圍上去撕咬它的屍體。

我記不清多少食屍鬼的利爪和牙齒在我的身上撕咬，我記不清多少憎惡的兵器砍到我的身上，我記不清多少的蜘蛛在我跟前轉，我拚命地揮動鋤頭。敵人的屍體在我的周圍倒了一圈，滋拉滋拉冒着電火花。我使勁地挺了挺身體使自己站得更筆直一點，我不能倒下，我要戰鬥，要對着不可計數的敵人戰鬥。

獸族的勇士不會倒下。

一隻蜘蛛將毒刺扎進我的胸膛，我一鋤頭敲碎了它的腦袋。一隻食屍鬼咬住了我的脖子，我張嘴把它的脖子咬碎了。我面前的屍體越來越多，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一個憎惡的大鈎子砸向我的腦袋，我閉上了眼睛。

啪嗒，屍體掉在地上的聲音。

我的靈魂在天空俯瞰原野上的戰場，我們的勇士洪流和敵人交纏在一起。

人類和亡靈的部隊源源不斷地開來，數不過來。我的身體在亡靈的包圍中站立着，站得那麼筆直。身前倒著一堆的屍體，最上面是個抓着鈎子的憎惡。

等等，那是用鈎子砸向我的憎惡，我沒有死。

我趕忙睜開眼睛，面前憎惡的屍體上端端正正扎著一根箭，紫色的箭尾，塗着明晃晃指甲油的箭羽閃動着艷麗的光芒。

艾瑞絲，是艾瑞絲！

艾瑞絲坐在深淵的背上撲哧撲哧射箭。

深淵的火焰雨砸到亡靈們的頭上，小紅蜉蝣呼哧呼哧噴着火柱。艾瑞絲很俏皮地跳到我的跟前，說：沒有幸福光環你就不幸福了。

我眼眶裏湧出許多液體，轉啊轉啊，我努力不讓它們溢出來。我抓着艾瑞絲綿乎乎的手說那我們就死在一起吧。抓起鋤頭向敵人衝過去。人類和亡靈的聯軍數量太多了，我們沒有勝利的指望。英勇地戰鬥到最後一刻，用最後一滴血液保護家園。

我可以和艾瑞絲死在一起，到天國都戴着3級的幸福光環。

人類和亡靈聯軍的後方出現了騷動，前線的敵人也好像感到了什麼慌慌張張起來。

我們的勇士用盡最後的力氣向他們的身上遞出自己的武器。敵人的陣線崩潰了，我們又一次打敗了敵人向家園的進攻。天空傳來轟轟的聲音，我抬頭望去，是飛艇，地精飛艇。

成群結隊的飛艇把太陽遮住了一片。從飛艇上空降下來許多熟悉的面孔：背着兩根樹杈一樣機械臂的地精修補匠，哧拉哧拉轉動着鋸盤的地精撕裂者，還有許多叫來名字或叫不來名字的地精們。

他們嗷嗷地喊殺着向人類和亡靈的聯合部隊衝去，英勇而堅定。

我們的勇士見到來了幫手，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也興奮地乘勝追擊。地精修補匠撲撻撲撻跑過來，看見我很高興的樣子：我們得到你帶部隊出發的消息就趕緊召集人手趕來，還好你沒有事。

我很感動，望着他真誠的面孔不知道該說什麼。平時我只是把他們當作異族的笨蛋，捉弄他們，灌他們喝酒，看他們被捉弄后獃頭獃腦的樣子。遠處的地精撕裂者喀哧喀哧轉動着鋸盤和亡靈戰鬥，他的機械臂被憎惡砍斷，只有一絲連在肩膀上蕩來蕩去，他身體的油漆被食屍鬼抓得不成樣子，他笨重的機械腿掉出許多零件。

但他依然戰鬥得很勇敢，很頑強，在他面前的敵人都被他巨大的鋸盤掃倒。

平時我只是把他當成一個會砍木頭的機器，沒有尊重過他，沒有和他說過話，甚至沒有真正看過他一眼。

他們那麼的無私，那麼的高尚，一直把我當成生死與共的朋友。在我危難的時候不說一句話就沖在最前線，和強大的人類亡靈聯軍廝殺。

我緊緊抱住地精修補匠乾瘦的身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拚命緊緊地抱。地精修補匠憨厚地笑，說看到你好端端的真高興，雖然被打得腫了回去養兩天就好了。

艾瑞絲說你們抱什麼，快放開他，要不然我生氣了。

我害怕地趕緊放開地精修補匠，艾瑞絲吃起醋來很厲害的。

人類和亡靈的部隊在我們和地精的打擊下終於徹底潰敗了，屍體在廣闊的原野上倒下一片又一片。

阿爾塞斯看看眼睛裏只有恐懼的亡靈部隊痛苦地搖了搖頭，撤退了。

人類候補過來的**師被我們砸成了碎片，看着戰場上亂成一片的人類隊伍，號稱光明的帕拉多爾終於嘆一口氣帶着幾個隨從揀條小路逃跑了。

勇士們在廣闊的原野上平治，追殺四處逃竄的殘敵，嘹亮的口號響徹原野。

明黃色的野花，綠油油的狗尾巴草，颼颼的小風，一會兒排成人字一會兒排成一字的燕子都在傳遞勝利的消息。

整理戰場的時候我發現了窩頭的屍體，更瘦了，他的鋤頭依舊是那麼髒兮兮的，緊緊抓在手裏，鋤頭上暗紅色的血跡還沒有完全乾透。

窩頭連上的神情很安詳，好像進入了夢鄉，夢裏在媽媽的懷抱中安睡。

我抱着窩頭冰涼的身體，仔細地看他安詳的神情。想着我們小時候一起追着沃斯大叔聽他講年輕時的故事，一起看着草兔子從沃斯大叔的手指里一點一點編出來，我們小臉上露出神奇的表情，一起爬菲特爾家的後院偷蘋果，一起躺在綿軟的草地上看夜空的星星，看天上的雲彩一會兒變成鹿的形狀一會兒變成鹿屁股的形狀，一起在砍木頭的時候偷懶被工長罵，窩頭總是比我還懶讓我很不爽，一起在大家睡着的時候嗷嗷叫喊嚇唬他們，一起……

窩頭就這麼去了，消瘦的身體冰涼冰涼的，他的夢想是吃兩個雞血窩窩頭，和偉大巴爾大人一起並肩戰鬥。

很可惜他到最後也沒能吃着，在他戰鬥的時候偉大的巴爾大人不在他的跟前肩並肩。

窩頭是為了保護家園犧牲的，他會飄飄蕩蕩到達天國，可惜的是不能和我一起再追着沃斯大叔聽故事了。我命令把所有的雞血窩窩頭都堆到窩頭身邊，和他一起下葬。

戰爭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