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人圖
望海商會在城中有四個分號，總號則是坐落在城中央的鳳台街，與那宏偉神秘的聽潮樓僅僅有一街之隔。
鳳台街上隨處可見精緻的屋宇，儘管蘇卓來得早，可這裏已經人流如織。不過望海城的商販與他平日看到的都不一樣，售賣的多是修士需要的靈寶靈丹，那些吆喝聽起來也別有風格，他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張行遠也是第一次來到望海城內，也未曾見過這些東西，一路下來嘖嘖不已，「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有人才，可這女掌柜不僅在修道和經商上出類拔萃，在這些不起眼的地方上，也是非常人所能及，果真是個奇女子。」
蘇念凡點點頭，他對接下來的見面愈發期待起來。
總號就在鳳台街的深處。
那是一座極為精緻的樓宇，門庭前車水馬龍，洞開的朱漆大門上掛着一塊黑金色的匾額，上面書著「望海商會」四字，極具氣勢。
蘇念凡說明來意之後，很快就有人前來帶路。
商會高三層，王昔玥就在第三層。
帶路的女婢悄悄打量了一番蘇念凡，這位長樂侯名聲在外，望海商會消息靈通，她自然也聽說過蘇念凡，如今見到真人，難免好奇。
都說這長樂侯紈絝，不過在看到真人之後，卻與想像中不大一樣，俊美非凡不說，而且身上還有種出乎意料的悠然氣質，比起兩日前被打斷腿趕出去的昭王世子陳旭，倒是好上不少，到底是上清宮裏出來的人，雖說紈絝，可也不至於上不了枱面。
不過，她並不認為蘇念凡可以說服王昔玥。
她也不相信永徽王朝的人真把蘇念凡當一回事，只怕此番讓蘇念凡過來，是等著看他的笑話。
因此，來到三樓書房外的時候，她禁不住暗自搖了搖頭，「到了，掌柜的就在裏面。」
她望了隨行的張行遠一眼。
蘇念凡注意到她的眼神，說道：「張兄，你在外面等候便可。」
張行遠想起陳旭的下場，有些遲疑。
蘇念凡笑了笑，道：「沒事。」
張行遠這才點了點頭，看着蘇念凡鎮定的模樣，不由有些佩服起蘇念凡來，裏頭雖然是望海城頭一號的大美人，但也是個靈橋境巔峰的修士。
女婢有些詫異的望了蘇念凡一眼，有那位昭王世子的前車之鑒，蘇念凡還有這份鎮定，不管是不是虛有其表，都讓她有些欽佩。
……
……
推開門，房間挺大，其中佈置卻並不複雜，長長的書架靠着牆壁，還有一張棕褐色的書桌，上面除了賬本和筆墨紙硯外，便是一個漆黑的玉珠算盤。
一道倩影就坐在椅子上，伏案振筆，鬢邊幾縷髮絲柔柔垂落，柔嫩而白皙的面頰透出一絲淡淡的紅潤。
儘管被書桌遮去了大半身子，不過僅僅一張秀靨，便已經足夠驚艷，她身上穿着一件百鳥朝鳳長裙，其上鮮艷的色彩格外惹人注目。
王昔玥確實是擔得起望海城第一美人的名頭，在蘇念凡見過的人里，也就只有一個人能夠與之媲美。
她的一雙眸子很動人，有種與其年紀不符的深邃。
似乎沒有注意到蘇念凡的到來，她只是拈筆蘸朱，在賬簿上批改，直到袖袍忽然滑落到手肘，露出瑩白如雪的手腕之時，她才微微皺了皺眉頭。
此番蹙眉，卻不知道是因為賬目出了問題，還是因為蘇念凡的到來打攪到了她。
王昔玥抬眼望向蘇念凡。
房內的氣氛忽然沉凝了幾分。
蘇念凡似乎沒有覺察到美人帶給自己的氣機壓力，只是拱手道：「在下蘇念凡，見過王掌柜。」
王昔玥的目光落在蘇念凡身上，似乎帶來了無形的壓力，她微微一笑道：「久仰長樂侯大名。」
她並沒有站起來。
蘇念凡不引以為意，回道：「王掌柜見笑了。」
王昔玥的雙手支在桌上，十指交叉，將香腮托在柔膩酥白的手背上，嘴角似笑非笑，目光卻給人十足的壓迫力，「長樂侯的來意我已經明白了……不知長樂侯能開出什麼條件讓我回心轉意呢？畢竟我已經說過了，永徽王朝的這樁生意，我現在不想做。」
蘇念凡揚了揚袖袍，笑道：「其實在下此行也是被趕鴨子上架，兩手空空，並沒有什麼準備。除了朝廷已經開出的條件，在下能夠拿得出手的，便是為掌柜的畫上一張美人圖了。」
王昔玥饒有趣味的問道：「你可知你們的國師大人找我討要的是什麼？」
她的意思很明顯，你長樂侯的畫值多少錢，你居然認為加上一幅畫就能讓我改變心意？
蘇念凡道：「望海城獨有的靈物，千金難求的海雲石。」
修士的世界裏，無論是修鍊、佈陣還是煉丹煉器都需要靈物，而海雲石只有望海城才有出產，價值當然不菲，甚至有時候還是有市無價，對於尋常修士而言，用上海雲石只是一種奢望。
王昔玥道：「看來你還是知道的，不過你們的國師大人要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三百顆海雲石。」
蘇念凡神色平靜道：「無論是皇都陵江還是上清宮下的崇州，城裏不少美人為求我一副畫，不惜千金，現在我僅把這個作為添頭，王掌柜怎麼也不吃虧啊。而且，我相信您看過畫之後，會覺得物有所值。」
王昔玥看了他半晌，忽然展顏一笑，那瞬間的驚艷讓蘇念凡的心跳都漏了半拍，「你可以試試，不過如果我不滿意的話，可就不僅僅是生意做不成了。當然，你是那位長公主的遺子，永徽王朝的皇帝還是你的舅舅，不看僧面看佛面，再不濟我也只會打斷你的一條腿罷了……」
蘇念凡深吸一口氣：「好。」
王昔玥道：「長樂侯的畫道之所以名聲在外，是因為你極擅畫美人，最不一般的是，不僅能下筆起峰巒，而且看去自然無比，聽說比真人還要真上幾分。今兒我想讓你為我畫上兩幅，一幅要求原滋原味，該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至於另外一幅嘛，就讓我見識一下你最為人稱道的『美人出，峰巒起』。」
蘇念凡微微皺眉，旋即平靜道：「可以，請給我筆墨紙硯。」
王昔玥望向他，「你覺得吃虧了？」
蘇念凡道：「我並沒有為哪個美人一次作上兩幅畫的先例，不過以王掌柜的身份與美貌，破例一回倒也無妨。」
王昔玥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你這個馬屁倒是拍得不錯，比那昭王世子會說話多了。」
蘇念凡道：「這並不是恭維，我是認真的。」
王昔玥拍了拍手掌。
不多久，便有女婢送上了筆墨紙硯和支撐用的木板以及顏料等等。
那位女掌柜則已經離開書桌，款款走到一側的花梨屏，坐在了背椅上。
蘇念凡望了眼磨好的墨，目光微微閃爍，很快便定下神來，開始執筆作畫。
方才王昔玥半個身子都被書桌遮住，看得並不真切，如今沒了遮擋，終於得以一覽美人全貌。美是真的絕美，身段高挑，柳腰纖細，鎖骨誘人，肩若削成。而且她給人一種頗有底蘊的成熟感，一顰一蹙之間都散發着讓人難以抗拒的高貴與端莊。
這位女掌柜哪兒都好，可只惜真的是平得一馬平川，若以境界來劃分，約莫就是個啟心境的水平最多也不會超過合意境，太平掌柜這個稱呼還真是貼切。
他不由暗自搖頭。
王昔玥注意到蘇念凡的神色，隱約猜得到蘇念凡在想什麼，不過倒也不惱，只是在唇畔微微抿起一抹淡笑。
蘇念凡畫得很快，畫筆在他手上就像有了神氣一般，動輒之間，都有一種行雲流水的感覺，讓人覺得似乎就該如此，多一筆繁複，少一筆粗糙。
王昔玥興緻更濃。
一炷香后。
蘇念凡擱下筆，道：「好了。」
他隨意吹了口氣，畫上的墨汁便全風乾了。
女婢接過兩幅畫，忍不住看了一眼，原來臉上還有幾分懷疑，此時只剩下驚嘆與不可思議，呈給王昔玥后，還忍不住望了蘇念凡一眼，王公貴族有些興趣愛好很正常，可做到如蘇念凡這般神奇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王昔玥看了一眼手頭的兩幅畫，禁不住稱讚道：「畫得真是不錯。」
兩張畫，一張一馬平川，一張峰巒起伏，聽起來已經判若兩人，可在蘇念凡的筆下，卻能夠讓人產生兩個人都是自己的不可思議感覺。
一樣是稱讚，她這一聲可與其他的美人不一樣，也與女婢發自內心的欣賞不同。
並不只是因為她是望海商會的女掌柜、是百年不遇的女中奇才，更重要的是她看得更遠更深刻。
這樣神異的畫作，被玉山書院的人稱作靈圖。
如果真的是靈圖，用來作為交換百顆海雲石的添頭，那倒是她這邊佔了便宜。
王昔玥接着往下欣賞，忽然黛眉微微一挑，似有幾分薄怒，「膽子倒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