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暴雨在天地之間肆虐，雨滴敲擊在車身上，敲擊在寬廣的湖面上。

周圍沒有一絲光線，驚雷偶爾閃過，落入湖中，雪白的電電光倏忽間將這片湖裝扮的如同白晝。

雨浪一波強過一波，千千萬萬的雨線掃過湖面，颯啦颯啦響的聲音回蕩在這片雨雲之下。

一道翠綠的幽光出現在黑暗中，這道綠光很快又散成兩團，沿着湖面急速移動。

滾雷落下，只見湖面上閃過一道黢黑的影子，那影子竟然快的如同雲層間的雷電一般。

黑影遁著夜色，沖向湖邊的越野車，眨眼間就來到越野車旁，它從湖中跳到車前蓋上，整輛車頓時上下顛簸起來。黑影又向上一騰，竄上三米多高，最後轟然落在車頂上。

而那朵雨雲幾乎要浸在湖中了，雲中電光閃爍，刺啦一下噴出一道銀色的芒刺，隨之炸裂的空氣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黑影停在車頂上，對着那道電光，仰起頭，裂開嘴，嗚鳴不斷，這是一頭狼，一頭黑色的狼，雨水劃過它油亮的皮毛，一點痕迹都不曾留下。

黑狼齜牙咧嘴，螢火一般的眼睛盯着天窗裏面的我。

「你還不醒來！」

黑狼的聲音在我腦中炸開，就像車外的驚雷一樣。

我猛吸一口氣，零零碎碎的記憶好不容易拼湊起來，我是誰，我在哪兒，到底發生什麼了？

眼前一片漆黑，兩道幽綠的光芒在頭頂浮動。

我癱軟的手腳好不容易才恢復，沉思了片刻，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一切。

我歪著嘴笑着，我到底還是幸運的，沒有瘋掉，只是剛剛把我從混沌中叫醒的聲音到底是什麼，頭頂上的綠光又是什麼？

驚魂未定之際，我伸手觸向那兩道綠光，我的手剛觸摸到天窗玻璃，車身外的燈「咚」的一聲盡數亮起。

車頂的燈照亮了一張血紅的狼嘴，那雙瑩瑩的瞳孔像一個無底洞，將我的目光吞噬的一乾二淨。

才清醒不久的我半邊身子又嚇癱了。

「人類，你還記得我嗎？」

黑狼一張血口依舊咧著，但是它的聲音卻清晰無比地回蕩在我的腦海中。

我受夠了刺激，狼會說話已經嚇不到我了，我喘了好半天氣，它的話才過到我腦子。

狼盯着我，用爪子咯吱咯吱地撓著天窗，似乎是在等我回答。

狼，黑色的狼，我想起了什麼，瘋狂地向車後退卻。

五年前的那個黃昏，我也是像這樣，將車停在這片湖邊，那個僧人身披長袍，盤坐在湖邊，夕陽掠過他的身軀，在地上留下一道顫動的影子。一把骨刀丟在他身後，他身前的湖水泛著片片猩紅。

我透過湖面，只看到黑袍里黢黑的倒影。

「大師？」我問了數聲，僧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是一個天真的唯物主義者，這樣的精神支撐着我的工作，讓我能夠每天坦然的和死人打交道。

我沒有想到這個世界要這樣戲弄我，當我揭開僧人的僧袍時，一張血紅的大口向我撲來，僧袍裏面裹的分明是一隻黑狼。

可能我只是不懼怕死人，我依舊對這個世界許多東西充滿畏懼，就比如說這頭裹在僧袍裏面的黑狼。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抄起一旁的骨刀，刺向僧袍中的那團東西，僧袍裹着它滑入這片神聖而又潔凈的湖水中。

僧袍在水中漸漸散開，我看到了那名滿臉滄桑的僧人，他正緩緩地沉向湖底。

我頓時炸了，狼呢？我殺人了。

我俯下身去，驚慌地伸手探向僧人，僧人掙開雙眼，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他摸出那把骨刀，扎在我胡亂舞動的手掌上。

我吃痛縮回手，眼看着僧人消失在湖心的湛藍中，湖面上的猩紅逐漸消失，一陣風揚過，湖面上泛起點點光芒，夕色漸淡，天空中沒有雲，燦爛的星空從湖的另外一頭升起，我依舊呆坐在湖邊，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這就是我不願提及的故事。

那個僧人成了我揮之不去的夢魘，儘管自此以後，我平步青雲，贏得了常人無法企及的名和利。

「你是當年那頭狼？」我啞著嗓子說道，我想喝水，我甚至有一種衝動，把頭探出窗外，喝個痛快。

「是的。」黑狼的聲音回蕩在我腦海里，傳音的同時，它的目光也在和我交流着。

「你是那個僧人，當年在湖邊引誘我的僧人，你還救過張曉。」

「沒錯，那都是我的形態。」黑狼說道。

掌心那條傷疤蠢蠢欲動，幾句話的功夫，我就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要從我的掌心中破土而出。可不管是窗外的暴雨驚雷，還是不斷作怪的手掌，都不能使我分半點心，我和那頭黑狼相互逼視，此刻我正面對着我的終極。

面對屬於我的秘密，張曉的秘密，我倆共同的秘密。

「你是誰？」我想像著雨水已經將我澆透，我和這頭畜生的正在泥漿里撕咬着。

「你窺視過趙曉的記憶，難道你猜不到我是誰嗎？」

黑狼說的很平穩，它沒有一絲惡意，我卻激動的像一鍋沸騰的水。

張曉被他救起的那刻，我就猜到了他從哪裏來的，只是這和我料想的地外文明千差萬別。

「你哪個星球來的？」

「我來自更高的維度，已經不是廣義上的外星了，那不是你們能夠觸碰的世界，整個宇宙都如此。」

「你會向我解釋著一切的對吧，我尊貴的客人。」

「當然」黑狼點了點頭，「你這次的到來是一個必然，我也要藉此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張曉是怎麼死的？」我其實想問她到底在黑狼的世界裏面看到了什麼，讓她從此一蹶不振。

黑狼沉默了，他有所顧慮。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她的死是一個意外，另外，你不想知道你自己的秘密嗎？」

我只從張曉的記憶中窺見了屬於黑狼世界的點滴殘像，可每在心底想起那道白光，那個如同海洋的一般的世界，暢快的感覺就從我心底冒出。

「結束這一切，我也要離開了，年輕人，你掌心的疤痕是我當初留下的寄生體，我需要一副身體，一附屬於正常人的身體，我才能通過轉經輪開啟節點，回到原來的世界，你的力量來自於我的身體。」

我攤開手掌，那道上橫正安靜地躺在掌心，它好像一個老朋友一樣，陪伴我走過了許許多多的黑夜，如果不是它我也不可能觸碰到到那麼奇幻的記憶。

「失去這一切，你會後悔嗎，重新變成一個平凡人。」黑狼說。

我知道，他要帶走這傷疤，帶走他當年戲弄我的痕迹。

「我一點都不後悔，或許我現在蔭庇在你的力量之下，無所不能，但是我知道，我會被這力量害死的，不是這個世界的東西，終究會受到排斥。」

黑狼點了點頭，「你是個聰明人，你的智慧會讓你做出正確的選擇，那個女孩就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