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初九,重陽節那天,雖已是入了秋,可如今的珊娘很是怕熱,一早就命人把早飯布置在院子里的紫藤架下,她和袁長卿兩個一邊說著閑話,一邊吃著新出爐的重陽糕。一塊重陽糕才下肚,她就感覺肚子一陣墜墜的發緊。這原是這兩天常有的情況,可今兒卻又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前世的兩次經驗告訴她,大概是時辰到了。於是她很是鎮定地抬眼問著袁長卿,「今兒你還去翰林院嗎?」

如今老皇帝的身體時好時壞,朝中太子一系與四皇子一系的爭鬥也日益激烈。但於袁長卿來說,竟似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自進了九月後,他竟只每天去翰林院點個卯,然後就溜回來守著珊娘不肯挪窩了。若不是太子妃那裡常常借著大公主的名義悄悄給珊娘送些補品過來,珊娘差點就以為他這是被太子給厭棄了。

她這麼問時,袁長卿原也沒有在意,只隨口應了一聲,又向她保證著他一定會早去早回,然後便轉身出了門。可等他的一隻腳踩上馬車,另一隻腳仍立在地上時,他忽然整個人都立住不動了——雖然珊娘那句話問得很平常,神情里也沒什麼不一樣,可他就是覺得似有哪裡不對勁兒。

他歪頭想了想,怎麼也沒想起來到底哪裡有古怪,偏那如芒在背的不安就在那裡。於是他一皺眉,乾脆放棄了掙扎,腳跟一旋,重又往回走了。

他還沒走到垂花門前,就只聽得內院里一陣忙亂,花媽媽一向壓抑著的大嗓門竟難得地放開了音量,正在那裡呼喝著誰:「……還不快去!還有你,呆站著做什麼?燒水去!你,還有你,你倆……」

花媽媽還沒嚷嚷完,就聽得珊娘有氣無力地截著花媽媽道:「媽媽媽媽,別慌,沒這麼快的,誰都別慌……」

「對對對,不慌,不慌……」

李媽媽應和著珊娘的話,可那聲音里卻帶著明顯的慌張。

袁長卿一聽就急了,三兩步躥過垂花門,一抬眼,只見珊娘仍坐在他離開時的那張藤椅上,李媽媽站在她的左側握著她的左手,一向沉穩鎮定的三和一臉無措地站在珊娘的右側,花媽媽在廊下指揮著丫鬟婆子們一陣亂竄,六安抱著個斗篷從屋裡跑出來,差點被台階絆倒摔下去,虧得五福拉了她一把。

「怎麼了?!」袁長卿跟著這一團混亂吼了一嗓子,撲過去從李媽媽的手裡搶過珊娘的手,又半跪在她的面前,白著一張臉問著她:「可是發動了?」

珊娘看著他一陣眨眼,道:「你怎麼還在?」

袁長卿急了,彎腰就要將她抱起來。珊娘趕緊推著他,「別……」這會兒她羊水破了,身下的裙子早髒了。

袁長卿低頭看看已經濕了的地面,一下子就明白了珊娘的顧忌,急著抱怨了一句:「都這時候了!」便不顧她的抗議,將她抱了起來。

產房早在幾天前就已經準備好了的,連產婆都已經請在家裡住了好幾天了,偏這會兒袁長卿竟跟不記得產房在哪裡了一樣,抱著珊娘原地打了個轉,惹得珊娘在心裡一陣無奈地搖頭,拍著袁長卿的肩,指著產房道:「那裡。」

六神無主的袁長卿似這才找著方向一般,抱著珊娘往產房過去。李媽媽忍不住在一旁叮囑著:「小心……」

她這一叮囑,險些叫袁長卿不知道該邁哪條腿了,竟站在那裡一陣糾結,然後低頭無助地瞅著珊娘。

這會兒他的臉色比珊娘還白,珊娘看著倒是一臉的鎮定。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胸口,安撫著他道:「沒事沒事,這才發動而已……」

——淚,到底誰才是孕婦?!誰才是要生產的那一個?!為什麼搞得人人都一臉的慌張,倒要叫她一個孕婦來安撫眾人的情緒?!

好在袁長卿的失措也只是瞬間的。見珊娘忍著痛安撫他,他立時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下滿心的慌張,沖著滿院子亂躥的丫鬟婆子們沉聲喝了句:「鎮定!」然後便抱著珊娘,像是怕踩死螞蟻一樣,小心翼翼地將她送進了產房。

五老爺五太太接到消息過來時,袁長卿仍賴在產房裡不肯出去,害得產婆在旁邊一陣跺腳。最後還是終於冷靜下來的李媽媽說了一句:「姑爺在這裡看著,只會讓姑娘緊張。」這才把袁長卿哄了出去。

其實還真是,看著袁長卿的臉色比她還白,珊娘便是肚子抽痛著也不敢哼哼,這會兒他才剛一出去,她忍不住就放鬆地哼出聲來。於是,立時,前腳才出去的袁長卿後腳又進來了,氣得珊娘一瞪眼兒,沖他喝了聲:「滾!」

袁長卿怔了怔,見珊娘那眼神是認真地,只得認命地出去了。

他才剛一出去,頂頭就撞到五太太正好要進來。見他臉色不好,五太太便道:「這會兒你可不能亂,你一亂,珊兒豈不是更要亂了?」

袁長卿立時反應過來,「對對對,」他點著頭,忽地回身撩起產房門前掛著的帘子,對珊娘道了句,「我不亂,你也別慌。你別怕,我就在外面守著你,哪兒都不去。」

珊娘沖他翻了個白眼兒,然後才對推開袁長卿進來的太太道:「我猜應該沒這麼快,該還早著呢。」

太太來時,見一家子上下都亂著,原還以為珊娘有什麼不好了,這會兒見她精神氣色都不錯,這才放了心,過去握了她的手道:「頭一胎都沒那麼快。」又悄聲笑道:「原看著長生挺穩重的一個人,你家上上下下也全都是老道持重的,怎麼這會兒一個個都現了原形了?竟都沒你鎮定。」

珊娘抿嘴一笑,小聲誇著也是一臉鎮定的太太:「太太也沒亂不是?」

太太嘆道:「老爺在外面慌得什麼似的,我再亂了,這家裡可沒人撐著了。」

兩個女人相視一笑,都忍不住搖了搖頭——誰說一個家裡男人才是最重要的?若說男人是主心骨,那女人就是支撐著那根主心骨的肋骨。拿掉了肋骨,主心骨怕也很難立得住。

產房裡,兩根「肋骨」竊竊私語地交流著生孩子的那點心得,產房外,兩根「主心骨」則六神無主地相互對視著。

半晌,被太太和珊娘的鎮定影響著也跟著鎮定了下來的李媽媽出來,見這兩個男人像兩個門神似地站在門邊上,便笑道:「早著呢,老爺和姑爺去外面坐坐吧,別守在這裡了。」說著,叫了一聲五福,把兩個爺們交給五福去照顧,她則拉著三和忙她的去了。

雖說三和已經跟涼風成了親,可她和花媽媽一樣,都是沒有生養過的,所以兩人都沒那資格進產房,只能在產房外幫著忙。五福則是至今仍跟炎風處於那種「你心裡有,我心裡有,就是打死不開口」的曖昧狀態,還未嫁的她和六安一樣,連靠近產房的資格都沒有,所以才被李媽媽安排著去照顧兩個老爺了。

直到午時,珊娘那裡仍是沒什麼動靜,這可把袁長卿煎熬壞了,在那紫藤架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來來回回地倒騰著。五老爺原就不是個務實的稟性,被袁長卿帶得更是坐立難安。兩個老爺這麼沒主張的一慌一亂,帶得好不容易被安撫下來的下人們又開始不鎮定了。

虧得這時候方老夫人帶著大夫人和方英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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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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