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林如稚手裡正拿著珊娘剛寫好的一摞籤條,便搶著把他們眼下正在做的事說了一遍,又將那籤條分了一半塞給林如軒,道:「已經寫了不少了。三哥來得正好,我們先去貼吧,還得一個個對照著找實物呢,這可不能弄錯了。」

林如軒低頭看看手裡的籤條,忽地就是一眨眼,「這字,夠凌厲的。」又抬頭問林如稚,「這是誰寫的?」

林如稚回手指向珊娘。

林如軒一陣詫異,「你?!真是你寫的?」

不怪林如軒置疑,所謂「字如其人」,他的印象里,這侯十三精於算計,那寫出來的字自然應該像她的為人那般圓通滑潤才是,卻不想竟如此稜角分明。

而,便是別人不明說,只要不是傻瓜,多少總能察覺到他人對自己的感觀。珊娘自然能夠感覺得出林如軒對她的不喜,便停了筆,抬頭一彎眼,笑道:「當然不是,是我偷來的。」

林如軒一噎,不由看著她一陣瞪眼兒。

林如稚則毫不客氣地哈哈大笑起來。

珊娘抿著唇,將寫好的籤條挪到一邊,伸手又拿過一張空白籤條,一邊寫,一邊自己也忍不住地笑。

那邊,袁長卿抬頭看看他們,卻是忽地拿著筆向珊娘走了過來。

感覺到他的動靜,珊娘一陣詫異,抬頭看向他。

只見袁長卿走過來,先是看她一眼,然後低頭看向那些已經寫好的籤條。頓了頓,又抬頭看了珊娘一會兒。就在珊娘以為他也要點評上兩句時,他卻是忽地一轉身,一言不發地重又回去寫他的籤條了。

看著他的背影,珊娘默默一錯牙——這袁長卿,也不知道是被誰慣出來的毛病,有話就說,有屁倒放啊!這般看一眼就走,什麼意思?!前世她是瞎了狗眼了,才被這悶葫蘆鬱悶了一世!

珊娘深吸一口氣,決心不被那鋸嘴葫蘆影響了心情,忽地一扭頭,低頭繼續干自己的活去了。

因此她沒看到,林如軒吃驚地看了一眼回到書案后的袁長卿,然後帶著三分沉思看向她。

林如亭原在講台邊和人說著話,聽到他們這邊說得熱鬧,便也過來,看著珊娘的字笑道:「還真是,阿如那『殺伐決斷』四個字,用得果然精妙。」

「是吧是吧,」林如稚蹦噠著笑道,「當初我第一眼看到十三姐姐的字時,腦子裡一下子就跳出這四個大字來了。」

珊娘收筆回頭,睇著林如亭笑道:「學長竟也取笑我。」

林如亭看著她笑道:「倒真不是取笑。再想不到,你的字是這樣的……」

「是吧是吧,」林如稚又蹦噠到袁長卿的面前,拿過他寫好的一張籤條,笑道:「都說字如其人,但對十三姐姐和袁師兄來說,這句話根本就不對。十三姐姐看著柔柔弱弱的,竟是誰也想不到,一筆字寫得如力劈千斤般地霸氣。偏袁師兄明明這麼個氣宇軒昂的模樣,竟寫得一手清雅婉麗的小楷。你倆真該調個個兒才是。」

提著筆,珊娘低頭看著自己的字。別人不知情,她自己卻是再清楚不過,她這一筆字的變化,嚴格說來,還是托賴於袁長卿。當年她的字也算是中規中矩的,便是偶有跳脫,終究不曾脫離過方正的框架,直到她因袁長卿的拒絕而沉溺於求之不得的憤怒,直到她把自己的日子過得一塌糊塗……然後某一天,她忽然就發現,她的字變了,變得和她這人一樣,張牙舞爪,極具攻擊性……

不過,如果拿她此刻的字跟那會兒的字比,其實還是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的,變得沒那麼煞氣十足了。

果然是看開了吧。

她抬頭對林如稚笑道:「所以說,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看我的字你便能知道,我可遠不是你所以為的那般柔弱……」

「正是!」林如軒忽然笑道:「看人果真不能只看表面,不定十三姑娘就只是外表裝著乖順,骨子裡是在扮豬吃老虎呢!」

這句話,在別人聽來,都只當他是在反擊之前珊娘對他的戲弄,珊娘卻聽得清楚明白,若說之前林如軒對她只是不喜,現在則已經上升到了某種敵意。

林如軒沖著她呲牙笑了笑,轉身過去攬著袁長卿的肩,又對林如稚笑道:「還有,你也看錯咱們袁大了,我倒覺得這筆簪花小楷跟他為人極是相投。別看他這樣,其實最是心思細膩的一個……」

細膩。珊娘暗嘲一笑。那人,確實可算是心思細膩,可與此同時,這細膩的心思也要看是對什麼了。他願意去細膩時才會細膩以對,不願意時,便是一個磨盤放在那裡,照樣看不進他的眼裡。

「哪來這麼多話,」林如亭笑著往林如軒的手裡塞了一隻漿糊桶,「還不快去貼你的簽!」

果然林如軒對珊娘很是提防。自他來了后,便一直把林如稚拘在身邊,輕易不叫她靠近珊娘。林如稚一向大咧咧的,並沒有注意到她這堂兄是在刻意隔絕她和珊娘,珊娘那裡則是渾不在意,只垂頭默默寫著她的籤條。

等她寫完了一本賬冊,回身到袁長卿的書案旁重新換過一本時,她才注意到,林如亭不知什麼時候走開了,講台上竟只有她和袁長卿兩個。

珊娘一邊伸手去拿新的賬冊,一邊回頭尋找著不知去向的林如亭。誰知那明明已經拿起一角的賬冊,竟似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一般,沒能抽得動。珊娘回眸,這才發現,原來是袁長卿的手壓在那本賬冊上。

她一挑眉,抬頭看向他。

「這本我已經寫過了。」袁長卿說著,從旁邊一摞冊子里重拿了一本遞給珊娘。

珊娘沉默著伸手去接那賬冊。

不想袁長卿竟捏著那賬冊沒有放手。

於是珊娘看著他再次抬起眉。

他那烏黑的眼直直望著他,交疊的衣領上方,微微突起的喉結上下一動,似有什麼話要跟她說,偏那話尚未爬到他的唇邊,便被講台邊突然冒出來的一個人給打斷了。

「袁大,換換手,你和阿如去貼,我來寫。」林如軒走上講台,沖袁長卿笑道。

珊娘扭頭,就只見林如軒笑眯眯地望著他們。雖說臉上笑著,他看向她的眼裡,卻是帶著隱藏得不怎麼好的警惕。

珊娘眨了一下眼,頭也不回地從袁長卿的手中抽走那本賬冊,一轉身,回她的書案後去繼續她的工作了。

林如軒看看她,一把搶過袁長卿手中的筆,將他從書案后拉出來,往講台下的林如稚身邊推去。

「袁師兄。」林如稚彎著杏眼招呼著他。

袁長卿則回頭看看林如軒,再看看珊娘,眉尖微微一蹙,到底仍什麼都沒說,接過林如稚手裡的漿糊桶,跟她一起去貼籤條了。

珊娘從袁長卿那裡別的沒學到,就學到一條——無視那些不想看到,不願意搭理,或者是不值得去重視的人和事。

所以,便是感覺到林如軒在她背後時不時刺來的眼,她仍是慢條斯理地寫著她的籤條。

直到寫完了又一本,她去林如軒的桌邊準備重新換過另一本,那林如軒的手卻忽地按在那摞賬冊上。

那姿勢,頓時就叫珊娘想起了袁長卿,以及他那句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珊娘抬頭,看向林如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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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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