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正說著,桂叔拿著張拜帖進來了,卻是太太的娘家,諸暨姚家送節禮來了。

太太一怔。自她父親去世后,雖然每年她仍照常往娘家送著節禮,可她的娘家就跟不準備再跟她這個姑娘往來一樣,再沒回過禮。便是今年的春節端午,家裡也沒收到過姚家的回禮,偏這中秋,怎麼倒巴巴地送了節禮來?

桂叔進來時,正好袁長卿也到了,聽說了事由后,便走到老爺的身旁,低聲跟老爺說了句什麼。

老爺驀地一抬頭,冷笑一聲,以手遮著嘴,吩咐了桂叔幾句。

太太問:「怎麼了?」

老爺道:「沒什麼,有我呢。」

於是太太便不問了。

珊娘不禁一陣微笑——太太這樣也挺好,老爺能頂著就讓老爺去頂著,頂不住了太太再來頭痛也不遲。

她正看著太太微笑著,忽然就覺得后脖頸一陣癢。回頭看去,就只見袁長卿那雙烏沉沉的眼正落在她的身上。且可恨的是,他正有意無意地以右手撫弄著左手的掌緣處——昨晚她咬他的地方。

珊娘只覺得耳根一熱,驀地一偏頭,賭氣不肯看向他了。

袁長卿微一彎眼,這才轉開視線。

他二人只當他們這一眼交換得快速而隱秘,卻不想叫老爺太太全都看在了眼裡。

如今袁長卿可不僅是孟老太太那八竿子打不著的侄孫,同時他還是侯家未上門的女婿。因此,於情於理,他都有那個資格陪著老丈人一家去走親戚拜長輩。

太太掃了他和珊娘一眼,便回頭對五老爺笑道:「時辰不早了,走吧,去太晚了不好。」又道,「過府也就這幾步路,叫下面只要備兩輛車就好,大家擠擠。」

太太那裡原是想著找機會叫珊娘這小倆口多培養一下感情的,偏老爺跟太太意見不一致。老爺直到現在仍然覺得袁長卿不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女婿,所以他看他多少仍是一副橫挑眉毛豎挑眼的不如意,便道:「家裡又不是沒車。」說著,便叫桂叔一手去安排了。

太太當時沒說什麼,背後則對五老爺一陣抱怨,「老爺該思己及人才是。我們那時候,若是家裡給機會叫我們多熟悉一些,也不至於……」

太太咬著唇不肯往下說了,老爺卻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意思,抱著太太感慨道:「是呢,若是早給我機會,我們也不至於耽誤這些年……」

此乃后話。

當時袁長卿可沒那個好運氣。老爺叫寬坐,桂叔自然往寬了安排。於是老爺太太一輛車,珊娘拉了弟弟侯玦同車,袁長卿正猶豫著要不要厚著臉皮蹭到珊娘的車上,卻只見侯瑞一直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看著他,他到底臉皮不夠厚,只得鬱郁地和侯瑞坐了一車。

一家人來到西園時,已經是最晚到的一家了。所以一行人過去給老太爺老太太見禮時,那真可謂是「萬眾矚目」。

便是後世那麼開放的年代里,女孩子初次帶男朋友登門,小倆口都會受到家人過於熱切的關注,何況是如今這麼一個閉塞且沒有娛樂的年代里。於是,眾人一番見禮過後,袁長卿跟著各位老爺們退了出去,只一轉眼,珊娘就成了眾女眷們消遣的對象。

哪個時代的女人們都一樣,都喜歡看漂亮的男人,何況袁長卿還長著那麼一張惹禍的臉。便有個嬸娘狀似熱心地告誡著五太太:「男人長得好不是好事,你可得替十三多準備著些。」

別的姑娘家未必能聽懂這句話,曾做過多年主母的珊娘則一聽就懂了,這嬸娘是在勸五太太替她多準備幾個漂亮的陪嫁丫鬟呢!

偏太太是個嘴拙的,只漲紅了臉兒回不出話來。珊娘見狀,便扶著太太的肩,笑眉笑眼地看著那個嬸娘道:「嬸娘說得我好傷心,您就直說我長得不好看就是了。」

依著規矩,女兒家在遇到別人議論自己的親事時,便是聽到也該裝作沒聽到的,偏珊娘不僅沒走開,竟還主動回了嘴。這等不守規矩不懂分寸的行為,頓時驚得侯家眾人一陣啞口無言,連老太太都驚得叫手裡的月餅滾了下去——這,還是當初那個人人稱道的最守規矩最懂分寸的十三娘嗎?!

珊娘則跟沒看到眾人驚愕的神情一般,回身從五福手裡拿了盒月餅,過去獻給老太太,笑道:「孫女也沒別的節禮孝敬老太太,不過是依著俗例自己做了些月餅。我還記得老太太最愛蓮蓉餡的,我包了蓮蓉的、豆沙的,還有蛋黃的,老太太嘗個新鮮吧。」

老太太笑道:「你腿還沒好利索,倒還記掛著做這些。」便扭頭命吳媽媽接了月餅過來。

珊娘又道,「我知道老太太不愛五仁餡的,也就沒做那種。其實我也不愛五仁餡的,總覺得許是因為裡面仁(人)多了,各有各的味兒,偏還串在一起,仁多餡多的招人煩。」她一語雙關地笑道。

許是因為珊娘的牙尖嘴利,之後倒再沒人主動來招惹她們母女了。

開宴后,珊娘跟著五太太一同入了席。同桌的還有大太太帶著七娘,大奶奶帶著大姐兒——倒正好都是嫡出一系的。

過了年後七娘就十七歲了,因和京城次輔劉家的婚事定在來年的三月里,如今她早已經被大太太從西園裡接了出去。

珊娘這裡才剛坐下,七娘就湊到她的跟前笑道:「五仁餡月餅。虧你想得出來的!如今你這嘴上越來越沒個把門的了,沒見老太太被你氣得臉都變了色嗎?」

「那又怎樣?」珊娘不在乎地笑道,「我都已經是售出之物了,好與壞的,她也管不著了。」

七娘忽然看她一眼,頓了頓,才笑道:「還是你看得明白。」

「其實你心裡也明白的。」珊娘道。

確實,西園裡的姑娘沒一個是傻的,不過是因為所圖的利益一致,大家彼此存著體面不挑明罷了。

七娘舉起酒杯,和珊娘碰了個杯,冷笑道:「誰說是已售出之物?你我都還沒走到最後一步呢,這交易隨時都能取消的。」

雖說侯家曾襲了五世侯爵,如今家裡卻只有七娘的父親大老爺一個在朝為官,且還只是個不上不下的五品官職。如今大老爺已經年過四旬,若是再沒有寸進,這一輩子怕也就致仕於五品任上了。老太太圖謀著要推大老爺更進一步,這才硬扯著關係把七娘嫁進了次輔家裡,然後又借著珊娘的婚事和宮裡勾連上。原以為前方形勢一片大好,卻不想轉眼上面就起了波瀾,依附於四皇子的首輔一系因貪污受賄問題被問責,次輔也跟著受到牽連,被責令在家閉門思過等待聖裁——可以說,七娘的婚事上,老太太做了一筆虧本生意。若不是老太太好面子,不定這會兒真如七娘所說的那樣,「取消交易」了。

珊娘是待字閨中的女兒家,對朝廷的政事知之甚少。不過就算是這樣,她至少知道,上面那位仍在位期間,宮裡那位的地位一直十分穩固。且退一步說,就算不穩,袁長卿是袁家拋出來的棄子,便是老太太那裡想要「取消交易」,袁家怕也只會因此而更加看重這門親……珊娘一陣五味雜陳,一時不知道該是感覺慶幸才好還是該遺憾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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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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