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Darryring，號稱一生只能購買一枚的求婚戒指。

專賣店的櫃枱前坐着今天下午唯一的顧客。

他的眉毛生得很好看，像劍，目光卻很溫柔，像春水。

他正在專註地看着這些小小的指環。

像世界上任何一個即將向心愛的人求婚的男性一樣，他理了頭髮，換上了一身難得穿的衣服。

白襯衫燙得很平整，穿在他身上也像是新一季高訂，原因無他，只是穿着它的人太過俊美。

從這位客人進來以後，店內的櫃枱小姐們已經盯着他有十幾分鐘沒有轉開過視線。

要在這麼多戒指里選中一款，比行軍佈陣還難，坐在櫃枱前的人想道。

秦雁回不知道楚嘉嘉會喜歡哪一款，也不知道自己這幾個月賺來的這些錢買下的戒指，她看不看得上眼。

櫃枱小姐盯着他看得太久了，怕自己失態，於是主動開口問道：「秦先生，你看中哪一款了沒有？」

所有來這裏買戒指的人，都做了身份登記，畢竟是一生只能買一次的戒指。

秦雁回抬頭，終於做了決定，指著左上角那一枚指環說道：「就這一款吧。」

剛好是他可以買得起的價格，完美切割的圓鑽鑲嵌在指環上，周圍點綴著一圈細鑽，款式經典。

他的聲音清朗，就像他的人一樣讓人如沐春風。

櫃枱小姐受到了聲與色的雙重衝擊，回過神之後迅速拿出了這一款戒指，對坐在對面的人微笑道：「秦先生很有眼光，不過未婚妻沒有一起過來量尺寸，我們不知道——」

「11號。」秦雁回的聲音清晰地說出了那個尺寸，「直徑16.44mm。」

記得也太清楚了，看來暗地裏不知做了多久的功課。

如此詳盡的尺寸，毫不猶豫的回答，令櫃枱小姐簡直忍不住想世上怎會有這麼好的男人。

她羨慕著那個並沒有出場的女孩子，近乎嘆息地道：「秦先生一定很愛你的未婚妻。」

秦雁回想到楚嘉嘉，臉上露出了笑容，並不吝嗇於承認自己對心愛之人的情感：「是的。」

「她嫁給你一定會很幸福。」

這一次，他回答的時間間隔得久了，直到唇邊的笑容隱去，才說道：「是的。」

刷卡買了戒指，他起身離開，又像平時那樣去超市買了菜。

來到這個世界近半年，他已經熟悉了這裏的生活。

曾經金戈鐵馬的生涯已經離他遠去，這個世界很好，沒有戰爭，高度發達，比他所能想像到最好的還要好上很多倍。

鑰匙響動，公寓的門從外面打開，拎着超市膠袋的人走了進來。

這間公寓很大，採光很好，在他沒有來之前，楚嘉嘉都把東西亂丟亂放，秦雁回來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這樣的狀況。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鐘，楚嘉嘉還在上課，要六點鐘才能回來。

把食材放進廚房，秦雁回就捲起了襯衫袖子，開始打掃衛生，洗衣做飯。

快要七點的時候，公寓的主人才回來。

秦雁回聽到開門的動靜，楚嘉嘉人還沒進來，哀嚎聲就已經到了他耳邊：「我回來了——好餓啊！」

楚嘉嘉推門進來，看到家裏的燈亮着，而秦雁回正坐在沙發上，頓時眼睛一亮。

她把背包往沙發上一甩，人就撲了過來，從背後抱住正在沙發上看書的他：「能吃飯了沒有？你做飯了沒有？你在看什麼嗯嗯嗯？」

秦雁回失笑。

要是放在以前，有人這樣從他背後撲過來，來人早已經身首異處。

然而這裏已經不是他曾經的世界，他在這裏就是個普通人，沒有危機四伏，也沒有無窮無盡的暗殺。

所以他只是放下了原文書，伸手覆上了楚嘉嘉的手臂，對她說道：「可以吃飯了。」

他的學習能力很強，來這個世界半年就能開始看用另一種語言寫的著作，從一開始什麼都不知道，到現在可以邊吃飯邊聽她在對面說她的化學實驗說個沒完。

餐桌上，楚嘉嘉說了半天，目光落在秦雁回的短髮上，陡然意識到了問題：「你剪頭髮了？」

在今天她去上課之前，他都還留着一頭長發。

他來了這個世界這麼久，楚嘉嘉一直想讓他把頭髮給剪了，他卻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說要回去。

雁回雁回，他就像落在南邊的雁一樣，等冬天一過，就無論如何都想要飛回北邊去。

可從一個世界落到另一個世界來，渾身是血地落在她的公寓樓頂，已經是機緣巧合，想要回去又談何容易？

一開始這落魄的將軍身受重傷，沒有身份證還想往外跑，暴力破壞了她的門，楚嘉嘉爆seed才砸昏了他。

還好這公寓有九層，她住八層，頂層跟七層都空着，往下才有人，絕對保證了安靜。

之後秦雁回身體好轉了，又跑出去好幾次，楚嘉嘉光是做着實驗中途停下來，冒雨出去找他就已經有三回了。

最後他是怎麼放棄再尋找回去的路的？

可能是因為他開始看書，看了宇宙的奧秘，看了時空的詭譎，也可能是因為他開始習慣這裏的平靜，厭倦了從前的戎馬生涯，想起了解甲歸田的夢想。

還有可能，是因為他在這裏有了放不下的人。

不管怎麼樣，楚嘉嘉誇讚了他：「我都說了你剪短頭髮一定很好看，樓下Tony剪的？」

秦雁回說了一個店名，是個網紅店，又被楚嘉嘉嘖嘖地誇了幾句。

吃過晚飯，兩人把碗先放在了水槽里，秦雁回牽起她的手，說道：「來，去天台。」

「去天台做什麼？」楚嘉嘉走在他身後，發現他身上的衣服也是她之前買的，只不過他一直不大穿。

秦雁回自己在外面找工作，因為沒有身份證明，所以只能在工地上做體力活，工資日結，拿了錢便每天買菜回來做飯。

她為了上學方便，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在這裏，吃外賣，回來也沒有燈光迎接，從撿到這個不知從哪個世界哪個朝代過來的傢伙，終於過得不一樣了。

楚嘉嘉忍不住戳他：「你轉性了啊大將軍。」

推開天台的門，秦雁回鬆開了她的手，讓她站在原地：「在這裏等一下。」

楚嘉嘉看着他走到一旁，不知按下了哪裏的開關，一瞬間，天台上的燈光亮了起來。

從夜的遠處隱隱飄來模糊的歌聲，楚嘉嘉望着這片他親手佈置出的星海，怔忪了片刻。

任誰都看得出，他真的很用心準備，而且準備了很久，楚嘉嘉一直沒有注意到。

等到秦雁回走回她身邊，楚嘉嘉稀奇地問了一句：「你佈置的？今天你生日？」

秦雁回笑着，沒有說話，看她這摸摸那摸摸，又回到自己面前。

他靜靜地看她，像是要把她印在腦海里，刻在心裏。

平日裏不搞浪漫的人這樣突襲，楚嘉嘉既驚喜又困惑，即使粗線條如她也不由得緊張起來，伸手就要錘他：「幹嘛，突然這樣——」

結果被抓住了手，看到他低頭親吻自己的指尖，溫熱的呼吸灑在她手上。

楚嘉嘉很緊張，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再看到他從口袋裏掏出絲絨盒子的動作，一顆心頓時跳到了嗓子眼。

從她這個角度，看不到秦雁回眼底的隱痛與愧疚。

他放下她的手，慢慢地打開了盒子，讓那枚戒指呈現在她面前。

晚風吹過，燈光搖曳，像是在這天幕下流動起來，楚嘉嘉看着他溫柔的眼眸里映出自己的影子，聽他問道：「嘉嘉，嫁給我好嗎？」

話音落下，楚嘉嘉就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秦雁回聽到了她從指縫裏泄露出的短促驚叫。

楚嘉嘉沒有想到。

她是很愛他，但她沒有想到自己能夠留下他。

她望着這個來自不知從哪個時空來，落在她的天台頂上，帶着一身風雨和傷痛的男人，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我願意——」她放下了手，哽咽著點頭道，「我願意嫁你……」

「叮」的一聲，秦雁回耳邊響起了熟悉的系統提示音——

【系統：攻略進度100%，攻略目標好感度100。】

秦雁回心中一痛，他在得到她的這一刻，也註定要徹底地失去她。

楚嘉嘉喜極而泣，撲上來用力地抱住了他。

「我願意……秦雁回……」她流着淚擁抱她的愛情，她的幸福，她的世界，「我願意嫁給你……我願意……」

秦雁回用力地抱緊了她，聽到系統提示音再次響起——

【系統：任務完成，人物準備脫離世界。】

他心中苦澀，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低聲說着對不起。

「說什麼對不起啊——」楚嘉嘉還什麼都不知道，以為戒指的送出意味着他願意留在這個世界，永遠跟自己在一起，卻沒有想到戒指的送出，就是他要離開的最後一步。

她說：「我們就要結婚了，我們會好好地在一起，會很快樂的。」

「對。」秦雁回低聲道，「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秦雁回在心中問系統：在我離開之後，她會忘了我嗎？

系統毫不遲疑地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那就好。

他想，她會忘記自己就好，他只是她生命里的過客，她應該忘記……

【系統：準備抽離，五，四，三，二，一。】

一陣風吹過，裝着戒指的盒子掉在了地上，秦雁回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

天台上，楚嘉嘉仍舊維持着擁抱的動作，定格了幾秒才慢慢地收回了手，在空無一人的天台上站定了。

她垂目，看向地上的戒指，然後彎腰撿起。

戒指上的鑽石在燈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她把它從盒子裏拿了出來，然後放進了口袋裏。

叮叮噹噹，戒指一落袋，就發出了鑽石碰撞的聲音。

裏面已經裝了好幾枚鑽戒。

事情就是這麼巧，每次她穿上這件衣服，他們就會向她求婚。

遠處傳來的歌聲還在模糊地唱着：「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你無聲黑白……」

楚嘉嘉跟着旋律哼唱了一段，臉上的表情平靜下來，低頭在風中點了一根煙。

「呼——又送走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