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景安的目光落回她的身上,他拉開余桑面前的椅子,眸底凝結成霜。
余桑將菜單遞到他面前,塗滿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你喜歡吃什麼?」
景安沒有低頭看菜單,他注意到余桑剪了一頭齊耳的短髮。
「嗯?」
「黑森林。」他語調清冷。
余桑頓了一會,揚手對着服務員,「這裏兩塊黑森林。」
景安一如從前,寡言少語。服務員端上蛋糕后,他拿起叉子挖空底下沒有奶油的地方,而後桌上便只有玻璃器皿相互碰撞的聲音。
是景安先打破了沉默,余桑以為他會直截了當地問十萬塊的愛什麼時候做,亦或者如之前一般嘲諷她不那麼嫻熟的技術。景安卻只是簡單地問候了一聲,
「余桑,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一共六年。
余桑的指腹摩挲著咖啡杯邊緣,半響,才回他,「哦,是么?」她還以為,六年的時間很長,很長到可以輕易地沖刷走當年自己在他腦海中留下的印記。
顯然,景安記得自己。而且,記得深刻。
余桑索性也不裝了,起身,湊近他的耳邊,綿綿地呼出一口氣,「那我們什麼時候去酒店?」
偏頭,她發現景安的耳骨紅了一小截,面上,他還是那副僵硬嚴肅的樣子。
「你什麼時候這麼負責?」他明顯話中有話。
余桑勾了勾唇,嘴角陷下去兩個淺淺的梨渦,「拿錢辦事,天經地義。」
「那就現在。」他冷冷地回。
跟抬杠似的。
余桑扁扁嘴,「服務員,這裏結賬。」
*
余桑踩着12厘米的高跟鞋走在冬風凜冽的小巷,繞到後面便是一家酒店。她記得從前酒店一樓是家網吧,六年前,她每日便在這家網吧發郵件給局裏彙報消息。
有次景安練習結束的早,站在校門口等她。她踮着腳神神秘秘地對着他笑,「景同學,我帶你去個好地方。」還特地加重了好地方這三個字。
景安一愣,卻莫名其妙地跟着她去了。她騎着單車載着景安繞了許久,終於繞到這裏。
景安一抬頭便看到春意濃主題酒店這幾個閃亮的燈牌,在自己眼前明晃晃地亮着。他站在酒店門口,故作冷靜地站了許久,她蹦躂地上去,挽住他的臂彎,「怎麼不進去?」
「怎麼了?」
「我……沒買那個。」景同學一本正經地回到。
「哈?」
「哈?」
「身份證。」景安的手伸向她。她恍回神,五指合攏攢成一個拳頭放在他掌心裏。
景安怔了怔,就聽余桑黏黏地喊了聲,「天氣好冷。」她將景安的五指一根根地扳向自己,眼底的笑意漸濃。
前台眯着眼看余桑,不免誇讚一句,「你女朋友好甜。」
「她不是我女朋友。」景安縮回手,語調冷的像深冬的寒冰。
余桑嘖了一聲,將身份證抽出遞給景安。景安對着她,「你付錢。」
哇瑟,有錢人幹嘛這麼小氣……
余桑咬咬牙,從皮夾里抽出一張卡,抬眼,就見到前台那雙混雜着各種情緒的眸子。
她歪頭,看景安還立在那一臉被強迫的表情,余桑覺得好玩,伸出兩根手指撓了撓景安的下巴,「我們家這位,可貴了呢。」
於是前台那種我都懂的眼神瞬間拋向了景安。
「C21」前台憋著笑將房卡遞給余桑,余桑的爪子被景先生「咣」一下拍開。
「嘖。」余桑收了房卡,景安的臭脾氣一點沒變。
走向的電梯的一路上,景安都未看余桑。有時候余桑根本才不透景安在想什麼,因為景安的臉上長時間沒有任何的表情。
余桑跟着他,腦海里回憶著自己有沒有穿成套的內衣。
正想着,電梯「叮」的一聲,停在了六樓。地毯是軟的,踩上去沒有任何的聲音,走廊里靜的只有餘桑和景安呼吸聲。
到C21,她將房卡捏在手上,戳戳景安的背,「景先生,我們就這麼進去?」
「不然?」
「沒有前戲么?」她懶懶地拖長尾音。
「前戲?」
「嗯。」她轉到景安的面前,狐狸眼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就是。」她踮腳,蜻蜓點水似的在他側臉落下一個吻,「這個。」
景安繃緊下巴,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表情。
他今天穿的很少,衛衣未遮住他兩根纖長的鎖骨。余桑冰涼的手指微點,一路向下從他的耳後探索著到他的脖頸。
他忍了一會,忍住自己心底竄出的火星。
「景先生?」
景安握上她抓着房卡的手,按在門鎖處。
「沒有。」
余桑嗤笑一聲,收回手,「好吧。」心底卻莫名的有點失落。
她正要進門,走廊盡頭傳來一聲巨大的脆響。接着嘶吼聲混雜着錘擊聲越來越大。
她好奇從門沿那瞥了一眼,從含糊不清的吼叫聲和被扯出的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來看,這是酒店裏上演的原配來捉.奸的慣常戲碼。余桑本不想管,畢竟如何勾引景安,做10萬塊的愛更為重要。
景安脫了外衣,香噴噴的肉體坐在床上等著自己。雖然,他臉上依舊掛着和開演奏會一般嚴肅的神情。
那個幫忙捉.奸的男人倏然抽出一把刀,五官猙獰,想要直接插在那女人的腦後。
有人哭鬧着攔著,有人跪地搓著雙手懇求原諒。一出狗血大戲,可惜余桑不想做觀眾。
但,余桑沒想到景安會出來,徑直地走向鬧事的一群人。
「喂,景先生。」
景先生正經地撥打110,並且通知激動的男子不要砍人。他說話的語氣直接讓砍小三的男人提着刀想砍他。
「我們家的事,要你他娘的管?」
「我不想管,但是你太吵,打擾到我。」景安面無表情地回。
「喂。」那人的刀揮向景安,「你什麼人,腦子有問題?!」
余桑追上要打110報警的景安,「先生,不好意思。」
「能不能管好你老公!」
「他不是我……」
那男人一聽到這個不字,火騰的一聲又冒了出來,他抖著刀在余桑眼前晃着,「你是不是也是第,第三者,」他又斜眼看着景安,「呵,看上這個小白臉?」
「先生,請你說話放尊重些。」景先生在余桑身側說道。
姑爺爺,你可別再說話了行不行。余桑差點想打暈景安直接帶走。她本來就不想管這事,偏偏景安他非出來在男人火冒三丈的頭頂又澆了一點油。
於是那男人和瘋了一般,將刀對向景安。刀鋒刺破了他的虎口,鮮血霎時涌了出來。
他的手,是拉琴的手。
余桑不知怎麼就怒了,擋在景安身前,臉離那把刀只有咫尺的距離。她肅著臉,唯有嘴角扯出一絲詭異的笑。
「幹什麼。」男人還在咆哮。
余桑向後握住景安的手,兩指上抬,觸著刀背。她和男人對視幾秒,男人的氣焰卻莫名消了些。
「你碰了我的人,道歉。」她彈了一下刀背,指肉和鐵器想觸的脆響在男人耳邊盪開。
男人後退了幾步,「你……你有毛病么?」
「余桑,好了。」景安亦然攥着她的手。她按住景安的虎口,眼尾下垂。
「報警了沒?」她問周圍傻愣著的人。周圍的人本該跟着男人手撕小三,現在連倒在地上的小三都怔忡著望向余桑和男人。
余桑扭了刀背,刀鋒指向男人的咽喉。她手勁比男人大多了,只輕輕一帶,男人脖頸便掉了幾滴血。
男人徹底怔住,幾秒后便吵著讓周圍的親屬報警。半響,警察來了。看到余桑,他們詫異了一下。
「余……」
余桑比了個眼色。
「下的人先進去。」警察轉了調,「你們和我去公安局一趟。」
余桑變了一副樣子,可憐巴巴地望着警察,「警察叔叔,你看他把我家景先生的手,劃了一個口子。」
警察叔叔臉色十分尷尬。
「她也……」男人指著自己流血的脖子,反告狀。
「你們都去一趟。」警察頭疼。
余桑說:「景先生先要去醫院。」
景安倚著牆,手被趕來的酒店服務生簡單包紮了一下。他望着自己的手,上面始終帶着余桑的溫度。
余桑的手,一直未放開。
他原本真的以為,自己能恨余桑一輩子。
*
余桑堅持要帶景安去醫院,她一直反覆地同醫生講,景安的手是拉琴的手,要小心。醫生也反覆的告訴余桑,只是破了層皮。
景安沒有多大的反應,始終由著余桑拉着他進出醫院。還好醫生認識景安,否則啰嗦的余桑可能要被護士直接丟出診室。
過會,助理風風火火地跑來了,痛心疾首地自我懺悔,「我不該丟你一個人去開房的,弟弟,原諒哥哥。」
診室醫生的臉上立刻蕩漾出八卦的表情。
景安嘴角顫了顫,抽出自己的手,「你先回去。」
助理不友好地瞪了一眼摸著小景手的余桑,嘆樂一口氣出去了。
凌晨,暮色已濃。醫院人少,走廊里踩一腳才燈才勉強亮一會。余桑終於鬆開景安的手,在醫院門口摸出煙盒。
她知道,今天自己的反應或許過激了。
她吸了吸鼻子,問景安,「抽么?」
景安問:「你今天來,只是為了這件事?」
余桑數了數,11個字,算是今天景安和自己說過最長的話。她腆著臉,抿開一點笑,「不是。」
頓了頓,她回:「算上這次,該是我救你的第二次了。」她說,「你怎麼回報我?」
她走近景安,爪子搭在他的肩上,下一秒,又被景安丟開。
第一次,是六年前她替景安擋了一槍。
接着,是長久的沉默。凝結成水蒸氣的吐息混著昏灰的煙在她頭頂打着漩。
「你想怎麼回報?」他問。
余桑扁扁嘴,半開玩笑,「以身相許。」
他嗆了一聲,清清冷冷地回:「你認為我會娶一個陪酒……」他停住,不再說下去。
余桑聳肩,「陪酒只是我的兼職。」
「那你的全職是?」
她戳戳景安的胳膊,「無業遊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