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會妍小姐

老太太的院子裏種滿了石榴樹，如今倒是棵棵銀裝素裹。早有下人清出了一條道，露出了青石，偶爾有階梯。鳳儀在香沫的攙扶下，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主室。

主室的門自然是掩著的，厚厚的帘子打着，鳳儀倒是能微微聽見雪妍的笑聲。老太太其實並不迂腐，年輕的時候，也是巾幗不讓鬚眉。這雪妍放肆的青春笑聲，恰是老太太喜歡的。比如前世的鳳儀，老太太覺得她太鬧了，遠不如雪妍來的有分寸。

鳳儀站定，輕輕笑了笑。

「鳳儀來給老太太請安。」

她這一聲不大不小，裏面的人必定能聽見。

香沫不動聲色的扶著鳳儀。對於突然懂規矩的鳳儀，顯然已經慢慢接受了。那跟着的小丫頭不能進來，早已經去了別房，等著鳳儀出來。

不多時，老太太的貼身侍女彩琴姑姑打了帘子，走了出來，笑呵呵的，她一貫如此。彩琴原是老太太從宮裏帶出來的，曾被指定教鳳儀禮儀，足足教了三年。鳳儀雖然學會了，卻不願意實行。彩琴自然也不計較，哪怕有人背地裏說她不會教導，她似乎也渾然不在意。她對鳳儀是極好的。

「小姐，快進來。」

「謝謝彩琴姑姑。」因着是自己三年的教導姑姑，鳳儀福了福身。

彩琴兩眼放光，立即扶她起來，那三年的光陰倒是沒有白費。

「小姐，這可使不得，以後萬不敢了，快進來。」

鳳儀來不及分辨，已然被彩琴拉入了室內。暖爐燒的挺足，鳳儀在寒風裏待久了，倒有一點不適。

老太太和雪妍自然在裏間，不過卻是可以看到外間的情形的。

鳳儀進來之後，立即對着老太太的方向行了大禮，方才起身，彩琴立即去了她的斗篷，自有香沫拿着，去別間烘烤去了。

這邊廂，彩琴領着鳳儀進了內室，雪妍立即站了起來。鳳儀對着老太太跪拜，再行了禮。

「鳳儀來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雖然詫異，面上卻是沉靜如水。

待鳳儀坐下，雪妍立即對她行禮，她亦站起來回禮，畫面倒是很和諧。

「難得這麼大雪，你們姐妹倆還想着我這老太太，莫非是下人們憊懶，竟沒有將我的話傳到嗎？」

「回老太太，傳到了。」鳳儀站起來說道。因着鳳儀在，若非發問，雪妍是不能亂說話的，除非得了老太太的允許。比如，老太太一時高興，要求大家可以暢所欲言，這個時候，雪妍方能適時的說話。但現在，老太太可什麼都沒說，她縱使心裏一萬個不滿，為了不丟了規矩，也只能閉嘴，她可不能失了自己在老太太面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禮儀。

彼此又聊了幾句，老太太方才發話。

「倒是拘束了妍兒，以後你們來，與我這老太太聊天，該免得規矩就免了。」

「謝老太太。」二人站起，異口同聲的回答。此後的談話，才算是比較閑適。

不過是說一些尋常的話，二人還留在這裏陪老太太用了早膳。雪妍一直表現的很溫和，絕對無公害，純綠色，若非前世歷歷在目，她恐怕已經被雪妍騙了去。鳳儀觀她今日的裝扮，仍是素凈的，倒是她一貫的弱柳扶風之姿。前世的時候，靠着這個，不知道陷害了鳳儀多少次，最終連鳳儀的名字和榮耀都奪了去。

想着三房的夫人們大概也該來向老太太回事了，鳳儀二人便是走了出來。老太太雖然已經不是寧王府的主母，但誰又敢小瞧了他去。即便是如今風頭正勁的當家主母上官雲淑，也絲毫不敢怠慢。不說別的，如今的太后正是老爺子的胞妹，而太后未出閣的時候，與固寧公主便是密友。即便上官家的女兒坐上了后位，也是不敢造次的。按照鳳儀前世的了解，老太太不過是隨便聽聽，並不會多管，但她的耳目倒是聰慧的多，該知道的事一件不落。

鳳儀帶着香沫走出了老太太的院落，不自覺的停在了院門口，看向雪妍，她所帶的侍女正是雲蓉。想起前世雲蓉百般護著自己，卻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鳳儀不禁有一些失落。

她的失落看在雪妍眼裏，卻是莫名其妙了。

「長姐這是怎麼了？不是最喜歡雪的，怎麼提不起興緻了？」雪妍眼睛眨巴眨巴的，煞是可愛，但這在鳳儀眼裏，只能是滿身的厭惡之感，她已經不是前世那個傻乎乎的鳳儀了。

「妹妹這是怎麼了？我不過感嘆一下，妹妹這柔弱的樣子，當真是我見猶憐。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欺侮了妹妹。」鳳儀眼睛沒抬，淡然說道，準備離去，香沫趕緊扶住了她。方才在老太太房裏，她倒是舉止得當，如今倒是忍耐不住了吧。

「長姐說笑了，妹妹恭送長姐。」

鳳儀點點頭，抬抬手，轉身的剎那，恰好看見雪妍陰狠的目光。她只作不見，輕盈的踏雪而去。

方走了幾步，突然轉身，看向雪妍和雲蓉。

雪妍一時來不及收起自己陰毒的目光，竟不料鳳儀會迴轉過來，先是一愣，隨後垂下眼瞼。

「長姐可還有什麼事？」

「你這個丫頭，我看着歡喜，妹妹可知道怎麼做了？」鳳儀抬起下巴，點了點雲蓉。

「妹妹知道，今晚雲蓉就去伺候長姐。」

鳳儀不說話，走到雪妍的身邊，伸出小手，握住雪妍的手，雪妍詫異的抬起眼睛。

「妹妹這雙眼睛生的極好，若總是低垂著，怕是要埋沒了。」

「長姐謬讚了——」

「誰說我在誇你？」

雪妍立即跪下，濺了鳳儀一身雪水。

鳳儀笑了笑，蹲了下來，扶起雪妍。

「妹妹這樣，別人該以為我欺負妹妹了。」

「妹妹惹了長姐，長姐教訓妹妹，是應該的。」

「你這個丫頭，還是自己留着吧。」

「是。」

鳳儀回到自己的院子，香嵐早已經將早膳準備好了，屋子裏也很暖。鳳儀推了早膳，遣散了眾人，只留下香沫伺候。

鳳儀鋪上宣紙，香沫研了墨，奉上夏日的荷花茶。鳳儀抿了一口，滿嘴生香。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作畫的時候，總是要荷花茶伴着。她最愛畫的花是梅花，大概也是源於她喜雪，能硬著寒雪恣意綻放的，怕也只有梅花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一幅墨梅便完成了。鳳儀擱下筆，透過紗窗看着窗外，雪已經停了，太陽照耀着這個白茫茫的大地，刺的人眼睛生疼，到處都是白晃晃的，鳳儀竟是想到了刀光劍影。

「你有什麼話就說吧。」鳳儀飲了一口茶，看着香沫。

「小姐可是嫌棄香沫伺候的不好？」香沫跪了下來，聲音細細的，幾不可聞，鳳儀知道她是誤會了。

「你喜歡雲蓉嗎？」

前世的時候，香沫與雲蓉關係匪淺，只是她當時並未多加留意。

「雲蓉姐姐人很好，對香沫也好。」

「那妍妹妹對雲蓉可好？」

「自然——比不上對雲秀。」

鳳儀不再說話，香沫沉思了一會，突然就笑了，雲蓉能來，自然是最好不過了，還是小姐思慮周全。恰在這個時候，香嵐走了進來。

「小姐，有貴女的桃花貼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