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局・未完成(7)

戰局・未完成(7)

於是我們可以模擬一下變成魚眼睛的過程了--家務是極之瑣碎的事,女人卻永恆套著枷鎖。男人只負責鋪攤子,即便做一頓飯,也儼然大廚,只管做出菜來,依舊要女人來收場。珍珠們便在無休止的張羅中滋生牢騷--遂成魚眼睛的一大罪狀--羅嗦;珍珠們失去修飾講究的時間--遂成魚眼睛的又一大罪狀--粗糙;而一旦在多年的勞碌中滋生惰性--此則魚眼睛的第三大罪狀--麻木。於是丈夫們忿忿不平,"我不可謂無能(賺錢的),不可謂不體貼(幹活的),這婆娘卻依舊羅里八嗦,沒完沒了,年輕時候的那股甜勁哪去了?"於是直把新人換舊人了,尚且覺得自己佔盡道理呢!這就是女性的悲劇吧,更何況有人前仆後繼呢!2004年2月2日晴前天到舅舅新搬的房子裏去聚餐,這是一年中最快樂的時節,我們這個大家庭總是會有這樣的凝聚力,也是因為長年在一起,沒有做客的拘束,倒像只是換了個地方而已。晚上從12樓下來,每人扛一把凳子,偌大電梯竟無法全部裝載,不得已分批下樓。不知為什麼興緻高昂、情緒亢奮,到了樓下兀自呼朋引伴,操把凳子坐等第二撥人。舅舅開玩笑說,真像以前去看露天電影呢!這個年是這麼多年來過得最舒心的一個年。從上小學一年級開始,漫長的十六年,一直那樣目標明確、心無旁騖。也因為這樣,時光這樣匆遽地開到了眼前,感覺上,卻仍覺得像個孩子,逢到節日總有些高興。每一個年,那樣迫切地希望成長,那樣熱烈地跋山涉水,只是希望進入最終目標實現后永恆的寧靜,享受絕塵的喜悅。然而,到了這一步,我卻忽然發現,人生最寧靜的時光已經在我的急切中匆匆而逝;而因為急切,去日無痕,追憶也毫無力量。眼前呢,當我看着前方依稀可辨的風景,才意識到寧靜只是幼稚的自己對父母高妙的言辭的一個美麗的誤會,是一個永恆的奢望——從單純的生活中走出來,彷彿潺潺溪流匯入大海,驀然發現,夢想中的風平浪靜實際上是海底的暗流洶湧;更震撼的現實是,覆水難收,回頭無路了。於是這個年是我在切割得條塊分明的人生段落中僥倖撞到的一次交集,因為充分認識到單純的可貴與未來不可避免的紛繁蕪雜,我閉上眼睛,放縱自己的天性四處奔散,尋找一種兒時單純的快樂。找到了嗎?似乎是的。瑣碎的家長里短,反而讓我有一種親切感;除卻為稻粱謀的壓力,生活的樂趣無外與此。旁逸斜出的刺激,是普通人承受不起的冒險,我們能承受的,只能是種收之間的平衡,這恐怕是安寧的唯一表達方式。說了這麼許多,無非是在為口腔期的延長找個借口吧!每個人都以為此岸不完美,極目遠眺,看中那朦朧迷離的彼岸;孰知歷經艱險渡了之後,彼岸成為此岸,仍舊覺得若有所失,回憶遂成為我們的精神依託。明年,會進入另一個新的階段,馬不停蹄,從一個驛站趕到下一個驛站,卻只知道看地圖,忽略了騎馬本身的樂趣。2004年2月6日晴昨天做了一次實習經理人,當然因為級別還不夠高,所以還兼了助手及保姆。小妹在藝術院校就讀,臨時接到演出通知,全家人調侃激動全副披掛。開始又說統戰部、又說市政協,後來發現不過是台聯的元宵聯誼;原本以為會是怎樣一個正式的場合,到了才知道是餐廳的舞台。觀眾自得其樂,演員也漫不經心,竟讓我想到了一個詞——堂會。早年看二月河的書,耳濡目染了許多清代白話,「堂會」這個詞是從那裏學來的。大眾傳播的無孔不入、現代人的精神缺失,都提升了娛樂圈的社會地位,大半從事新聞的人指其為衣食父母,因勢利導地引導大眾視之為精神偶像。這個圈子裏的人遂也飄飄然起來,目空一切、裝腔作勢、酒不醉人人自醉,讓明眼人不忍卒睹。然而這些有機會在台前搔首弄姿的人,無論智慧愚蠢,竟還是幾世修到了運氣;更多的人從底層做起或者永遠沉在最底層,「堂會」是少不了的謀生手段,這樣的尷尬也就不可避免。我一直認為從事這個行當是那種走極端的結局,要麼「無本萬利」,財富多到不可勝數,像福布斯搞的那個財富榜,不是讓很多藝人如坐針氈;要麼連最基本的生活也保證不了,朝不保夕,胼手胝足也難餬口。然而人們能看見的,永遠只是長城的恢弘而非孟姜女的血淚,也難怪他們心儀之,意嚮往之,前赴後繼,矢志不渝。看着那些孩子,小小年紀沾染了娛樂圈的那種無所謂的習氣,滿心盤算歪門邪道旁門左道,幼稚地憧憬著不切實際的一夜成名的神話,眼高手低妄圖不勞而獲,我便覺得人生沒有希望。這不是他們的錯,只是這個社會在功利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利」字當前,錦衣玉食利誘在前,公務員尚且折腰於五斗米下,更何況於滿心綺夢的孩子?而這也許根本是杞人憂天,到了這一步,成就最重要。不去另闢蹊徑,難道都去擠高考的獨木橋。對現在的孩子來說,競爭是懸在每個人頭上逃不過去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小小年紀嘗盡失敗之痛,也並不是好事情。若然抱着綺夢搖到成年,倒也不失為一種福祉。2004年2月28日雨今天是爸爸五十歲生日,不想用「大壽」之類的字眼,因為心目中,還是覺得爸爸很年輕。記不清是什麼時候,像是忽然打通了要竅,對媽媽說,覺得爸爸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由衷的,絕不是溢美之詞。爸爸誠然有弱點有惰性,但卻知道愛護婦孺,知道責任,知道君子慎獨——以前我不崇拜爸爸(為這個據說很傷老爸自尊),總覺得要「崇拜」的一定得是英雄偉人——但現在我知道,普通人更難做好。如果每個人都能「得意不快心,失意不快口」,不因得意而變質,不因失意而沉淪,又不少人情味——嘿嘿,這真的不容易做到,大約只有我老爸做到了。偉人因神性而偉大,但神性不可愛,爸爸卻永遠可敬可愛,需要正襟危坐聆聽教誨,也可粘上去揉搓摩挲——是我的幸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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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氏零度的寂寞:一個女研究生的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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