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訪客(上)

第三十三章 訪客(上)

往日寧靜的小院,一大早就迎來第一位訪客。

躺在床上剛喝完葯,門口武甲就來通報,劉禹錫來訪,門房沒通報也沒攔著,人已經到了小院門口。

不用說他也知道劉禹錫來幹嘛,那天因為學生們拿不出證據,老文豪把所有的學生都嚴懲一遍,甚至自己也給魚恩道了歉。昨天皇上剛降下聖旨,他今天就登門,顯然是來興師問罪。

心中縱使千般苦楚,該見的人還是得見,若是不見,豈不是更說明心中有鬼?

一進卧房,濃濃的中藥味迎面而來,劉禹錫瞬間就有種不好的預感。看著躺在床上的魚恩,開始還以為他是裝病遮羞,但是看到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饒是以劉老的直率也有些羞愧。

兩人就這麼對視,直到魚恩開口說:「老先生一定是來訓斥魚恩的。魚恩本可以說,那天自己沒有承認自己就是鑄造鐵鍋的人,將這件事情揭過去……」

不是魚恩有意停頓,是那口怒氣讓他胸中翻江倒海,想說話已是不可能。

「噗……」

一口鮮血再次噴涌而出,染紅了衣襟,染紅了被褥,也染紅了劉禹錫的心。

看見他吐血,武丁有些慌亂,剛想出聲勸說,卻被鄭粹阻止。老人家知道,有些委屈還是說出來的好,不然少爺這虛弱的體質怎能抗住?

現在的老文豪心中甚至有些愧疚,魚恩說的沒錯,那天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承認,只是自己一廂情願往那方面想。這般想起來,今天的到訪太唐突,自己愧對君子二字。

這一刻劉禹錫甚至想出言賠罪,為自己唐突的興師問罪而賠罪,洗刷掉心中的愧疚,只可惜魚恩沒給他這個機會。

「但是魚恩不想那麼說,魚恩只能說自己有眼無珠,低估了某些人的無恥,低估了世間的險惡人心……」

越說越是激動,最後的話簡直就是吼出來的。一聲怒吼,一點鮮血飛揚,看的鄭粹心痛,看的武丁憤怒,看的劉禹錫於心不忍。

勸慰的話劉禹錫說不出來,因為他最痛恨的就是虛偽。他這一輩子從來都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即使是善意的謊言也不會去說。用謊言換取善良,老文豪寧可不要那份善良。只是看魚恩現在的狀態,不安慰幾句老人家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說。

思來想去,老文豪用他這一生最委婉的語氣說:「天地有公道,任何事情,任何東西,該是自己的別人想拿也拿不走,不是自己的想求也求不來。」

聲音委婉之至,弦外之音也明明白白。早已萬分委屈,再被人當面這麼說,胸中剛吐出些的惡氣哪裡還能平靜?衝天怒氣再次以嘴為突破口,噴薄而出。

「噗……」

一連兩次吐血讓魚恩虛弱之至,但是他卻不服,掙扎著想要站起來,想要當面質問劉禹錫,我危難之時天地公道在哪裡,我被戲愚之際天地公道在哪裡,如今我又被人張冠李戴,天地公道又在哪裡?只是虛弱的身體註定不能讓他如願,一連幾次掙扎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見到他這番模樣,武丁終於怒了,再也顧不得身份,顧不得分寸,大聲對劉禹錫吼道:「你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鄭粹也想送客,可是剛轉身,一隻虛弱的手就拉動他的衣角,回頭看去,魚恩對他輕輕搖頭,老管家只好攔住武丁,向劉禹錫賠罪。

「侍衛不懂事,還望大人海涵。」

強忍著胸中惡氣,魚恩再次悠悠開口:「魚恩也想做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君子。只可惜魚恩沒有先生那份豁達,沒有先生那份坦蕩,更沒有先生那份憧憬。魚恩註定做不成君子,只能做小人。」

還未等劉禹錫說話,小院外面的喧囂把眾人注意力吸引過去。

只聽一人說:「駙馬病了,大人容我去稟報一聲。」

聲音有些憨厚,動靜卻不小,一聽就是武甲的聲音。

劉禹錫沒想到除了自己還有人造訪,急忙告辭:「既然駙馬另有貴客,老夫就先告辭。」

有人想走,有人也不想留,鄭粹急忙跟上去相送。客人雖然不受歡迎,但是該講的禮數還是要講。剛走出門口,就聽見裡面武甲報訪客的名字,聽見這個名字劉禹錫反而不想走了。

只聽武甲道:「老爺子,相爺造訪。」

魚恩這些天雖然混的風生水起,不再是那個破落駙馬,卻沒忘了武家兄弟這對患難之交。從來都是恭敬有加,以弟禮代之,武家兄弟也越來越把魚恩看成弟弟。

聽見來人是李德裕,魚恩就氣不打一處來,回了句:「告訴他我乏了,累了,今天不見客。」

劉禹錫還以為李德裕和他一樣也是上門訓斥,魚恩心中有愧不敢見,忽然轉身而反,想勸魚恩兩句。

對於老文豪的舉動,鄭粹有些措手不及,再想攔著卻已經來不及,那邊的話已經出口。

「駙馬大可不必如此,君子當坦蕩做人,坦誠做事,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要承擔後果。做錯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對,反而更讓天下人恥笑。」

老文豪再次老調重彈魚恩反而不生氣了,為啥?因為劉禹錫為人直!不似某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更何況李德裕來了,做了虧心事還敢登門,魚恩倒要看看他是怎麼在老文豪面前耀武揚威。

壓抑住胸中惡氣,魚恩勉強開口道:「先生教訓的是,魚恩記下了。既然宰相大人已到,不如先生給魚恩做個見證,從今以後天下自有公論。」

卧房裡面熱鬧,小院外邊也不清閑。

李德裕是誰?大唐宰相,李玉的親侄兒。小情郎的侄兒大駕光臨,義昌公主哪敢怠慢?門房上報說宰相拜訪駙馬,義昌公主就急忙帶著綠柳香兒往這邊趕。

李德裕身份特殊,門房不敢攔著,但是卻進不去小院。武甲知道魚恩為何生病,自然不肯放他進去。回頭叫了一聲就堵在門口,對李德裕怒目而視,看這架勢不像是接客,更像是要拚命。

大老遠就看見相爺在院門口徘徊,義昌公主這個氣呀。心道這廢物膽子越來越大,居然敢在相爺面前擺架子,看本宮今天非好好教訓你不可。

李玉不只是公主的小情郎,也是綠柳的小情郎。小情郎的叔叔被拒之門外,脾氣比公主還大的綠柳哪裡受得了?急忙大聲怒斥:「不長眼的東西,你吃了豹子膽?居然敢攔著相爺!」

若是放在平常,武甲什麼也不敢說,因為這個家裡公主第一,綠柳第二。可是今天不同,兄弟已經被氣的吐血,他這個當哥哥的怎麼就不能攔著罪魁禍首?咱武甲別的忙幫不上,若是這點事都不能幫忙,以後還怎麼見兄弟的面?

想到這裡,怒氣上涌的武甲膽子也大不少,大聲回應:「駙馬爺身體不適,不見任何人!」

綠柳愣住了,她沒想到平時老實巴交的武甲居然敢頂撞自己,回味過來剛要斥責,卻看見武丁從房間里走出來,對著眾人施禮,然後說道:「駙馬爺請諸位進去。」

義昌公主雖然刁蠻,但卻不傻,兩兄弟這番表現哪能不明白怎麼回事,路過武丁身邊時小聲說了句:「說錯的只是一句話,跟錯的卻是一輩子。」

「多謝殿下提點,武丁無悔。」

聲音不大也不小,剛好所有人都能聽到,義昌公主的臉色瞬間如墜冰窟。打從進義昌公主府當護衛,武家兄弟從未像今天這樣硬氣過,無論是武甲還是武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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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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