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廝點頭，等林青陽過來，並沒有問什麽，只道︰「林公子，我家少爺有請。」

林青陽下頷一緊，說道︰「帶路。」

夏果眼神掃了下，見林青陽身上帶着的香囊正是自家姑娘親手做的那個，放心了許多。

當推開門看見莫姝安的那一刻，林青陽其實並不驚訝，因為他知道莫君庭身邊從來不用丫鬟的，可是那丫鬟旁邊的小廝確確實實是莫君庭身邊的，丫鬟的身分就可想而知了。

莫姝安今日穿着一條石榴紅撒花裙，蘇綉月華錦衫，珍珠步搖隨着她轉身微微晃動。

自那一日驚鴻一瞥，這是林青陽第二次見到莫姝安，她和那日相比好似瘦了一些。

關門的聲音把林青陽給驚醒了，他就看見莫姝安盈盈一禮，並沒有說話。

莫君庭上前拍了林青陽肩膀一下，「先坐下，今日有些事要與你說。」

林青陽不敢再看莫姝安，聲音苦澀，「我也有些事情……」

莫君庭皺眉，眼中露出幾許疑惑，卻沒有說什麽，而是讓小廝和丫鬟先到了旁邊的小間，屋中只留了冬清一人伺候，這才問道︰「學敏是怎麽了？你氣色怎麽如此難看，好似大病了一場？」

林青陽連苦笑都露不出了，甚至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莫君庭見此只是說︰「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儘管說，我們也不是外人，對了，不知道林伯母與你說了嗎？前段時間她做主給你和我妹妹訂親了。」

「什麽？」林青陽確實不知道，聞言猛地抬頭看向了莫君庭。

莫君庭見林青陽的表情不像是驚喜，倒更像是……心中一沉，問︰「學敏這是怎麽了？莫非高興得傻了？」

莫姝安心裏沉了沉，微微垂眸，開口道︰「林公子可是這次回家，發生了什麽事情？」

林青陽咬緊牙關，心中滿是掙扎，一邊是他真的想要娶的女子，一邊是父親去世前訂下的……他本打算回京後與莫君庭說清楚，遵守父輩的約定的，如今卻……這是不是上蒼都願意成全他？可是這麽一想林青陽又覺得自己太過卑劣。

程家姑娘已經走投無路了，但程家先毀約的……兩個念頭不停的在他心中掙扎。

莫君庭和莫姝安都看到了林青陽神色的變化，兄妹兩個對視一眼，莫君庭冷聲問道︰「學敏。」

林青陽抬頭看向了莫君庭，他的眼中滿是血絲，好像許久都沒好好休息了，畢竟同窗多年，莫君庭對林青陽的人品也是了解，神色緩和了許多，「若是家中出了什麽事情，儘管開口。」

「不是。」林青陽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抱拳，對着莫姝安的方向鞠躬，「是在下的不是，對不起莫姑娘了……與莫姑娘的親事……」他的聲音像是從嗓子裏擠出來的似的，停頓了一會，平復下來才能繼續說︰「與莫姑娘的親事，怕是不成了。」

莫君庭暴怒，站起身抓住林青陽的衣領，「你說什麽！」

「哥哥！」莫姝安開口道︰「哥哥，放手。」

莫君庭轉頭看向了她，這門親事對妹妹意味着什麽，沒有人比他們兄妹兩個更了解。

冬清瞪着林青陽，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這個人怎麽能這般對他們姑娘。

林青陽滿臉苦澀，「明博，是我對不起莫姑娘。」

莫君庭咬牙說道︰「給我個解釋。」

林青陽說︰「應該的。」

莫君庭忍了又忍，才沒有把拳頭砸在林青陽的臉上，而是鬆了手坐在莫姝安的身邊，別人看不出來，可是他能感覺到莫姝安的悲傷和絕望，他們在母親的腹中就在一起了。

莫君庭紅了眼睛，恨不得像小時候那般把妹妹抱在懷裏，讓妹妹可以盡情的哭泣，他一直很開心與莫姝安是雙胞胎，不管快樂和悲傷，他們兩個都可以一起經歷，可是現在他有些後悔，若是他能比妹妹早出生十年就好了，只要多給他十年的時間，他一定能把妹妹護在羽翼下，讓妹妹不用經歷這些，不用……連哭的機會都沒有。

林青陽不敢去看莫君庭和莫姝安，只是仔細把林家和程家的事情說了一遍，特別是程家現在的情況，「程姑娘如今已經無路可走，能依靠的只剩下父輩定下的這門親事了，我……」

莫君庭聽完冷笑，「好一個無所依、無所靠。」

莫姝安倒是平靜了下來，直言問道︰「林公子的意思是，程姑娘現在只能依靠你，否則就沒了生路，所以你準備依照父輩曾經被程家毀過的婚約娶她，給她一條生路對嗎？」

林青陽忍不住看向了莫姝安，不知為何覺得莫姝安好像不一樣了，和第一次見到的不一樣，和剛才推開門見到的也不一樣，可是到底哪裏不一樣，林青陽卻不知道了。

莫姝安坐着，林青陽站着，可兩個人之間竟是林青陽更顯得弱勢一些，她說︰「這是林公子的決定和選擇對嗎？」

「是。」林青陽既然選擇了，說出口了就不再猶豫，「是我對不起莫姑娘，若是以後……」

「沒什麽以後了。」莫姝安打斷了他的話，伸手指了一下他身上掛着的香囊，「把東西還給我吧。」

林青陽一時沒有行動，莫姝安看了冬清一眼。

冬清上前道︰「林公子，請。」

「好。」林青陽深吸了口氣，把香囊取下來，手指仔細摸了下上面的蘭草，這才放到冬清手上。

冬清拿着香囊回到了莫姝安的身邊，莫姝安卻沒有接的意思，只是看了眼，「燒了吧。」

「是。」冬清當着莫君庭和林青陽的面，把茶壺裏的水倒了，直接把香囊里的東西倒在空了的茶壺裏，然後把香囊點燃也塞進去，香囊本就不大，很快就燒得一乾二凈。

林青陽看着，握緊了拳頭幾次想要去阻止，卻知道自己已經沒了資格。

莫姝安說道︰「讓林夫人直接去莫府退親即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這話是莫姝安故意說的，林青陽的臉色瞬間蒼白了。

冬清拿了披風給莫姝安系好，莫君庭還想說話，可是看着妹妹懇求的眼神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他很想說程家的事情，他可以幫着解決，可他的妹妹才是真的走投無路，只是他明白他不能說，莫姝安的自尊根本無法容忍這樣乞求來的親事，而且……這門親事又需要林青陽的犧牲。

莫姝安的聲音很平靜，「每個人都想當英雄。」她一步步與林青陽擦肩而過，「恭喜林公子了。」

冬清推開門，扶著莫姝安出去。

莫君庭緩緩吐出一口氣，什麽也沒有說地跟在莫姝安的身邊，陪着她一併離開。

每個人都想做英雄，心中都是更憐惜弱小，想要拯救弱小的。

程家的事情不是沒有別的解決辦法，林青陽卻做出了這樣的選擇，程家姑娘可憐嗎？是真的可憐。真的無路可走了嗎？不，還有別的選擇。說到底不過是林青陽想要做一個英雄罷了。

只是……她莫姝安等不到一個願意拉自己一把的人，等不到一個能當她英雄的人。

莫姝安把手放在莫君庭的手上，讓他扶著自己上了馬車，感嘆道︰「快入冬了啊。」

「嗯。」莫君庭只覺得妹妹的手很涼。

夏果本也想上馬車，卻被冬清阻止了，馬車裏就坐了莫君庭和莫姝安兄妹，丫鬟小廝都坐在後面的馬車上。

莫姝安微微垂眸，把手從披風裏伸了出來，十指纖纖，拿過最重的東西也就是花鋤了。

「有點冷了。」沉默良久，她只淡淡說了這一聲。

莫君庭不知道怎麽安撫，只道︰「妹妹，我們還……」

「哥。」莫姝安打斷了他的話，「我們什麽都不能做了。」

和林家的親事是在陳姑娘指婚後定下來的，哪怕在太醫上門後，她就嫁人了，也勉強說得過去，可若是如今再尋一門親，先不論莫鵬同不同意，就是莫君庭要怎麽辦？胡家怕是也不會再幫忙了。

什麽都不能做，只能等著。

莫姝安拉緊了披風，像是要讓自己更暖和一些似的。

「哥哥，不管在哪裏我都能過得很好的，其實……真嫁給了五皇子也沒那麽差，起碼不管以後坐上皇位的是誰，這樣一個沒有威脅的兄弟，坐上皇位的人都會寬待來顯示仁善的。」

她竟像是接受了這結果般，讓莫君庭心疼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