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張湯的遺書

第四百二十九章 張湯的遺書

他憑執法嚴苛,一路上風裡來雨里去,掃除了仕途上一個個障礙,甚至圓滑過人的李蔡,不知是傻還是自己太高明,至死的那一刻,還蒙在鼓裡,一直都沒有弄清,到底是誰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至於庄青翟,聽起來很牛,堂堂丞相,但日日相處之下,深知其能力不足,他原本就沒放在眼裡,可自己偏偏就敗在了他手上,這其中必然有人給他出謀劃策,難道不是天意么?

他根本沒能想到,這個貌不驚人的老朽,學了不少偏門,竟然還會照搬了他誣陷人的本領。

如法炮製了一系列偽證,直接把他與瘞金盜竊案扯在一起,並運用得如此天衣無縫,以致他一時間沒有一點辦法,明知道此事純屬子虛烏有,卻……無法為自己辯解。

冤?

不冤……

一點也不冤,

這些年來干過什麼,他自己很清楚,那麼多的人因他而死,沒理由怨天尤人了,時運不濟就是時運不濟。

而衛青的舉證,更是加速了劉徹的定案,一把重鎚直接把他錘地面目全非。

這個堂堂中朝首輔的每一句話,不僅皇上相信,就是大臣們,呵,也沒有人會懷疑一絲一毫。

這麼看來,

當初趕走汲黯,

很可能就是一個敗筆……

這可能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地位,更因為他的為人,或許就連那張湯,也挑不出任何的瑕疵。

張湯也明白,他多年來一直守著一個底線,就是絕不輕易把衛青當成政敵。

衛青這個人代表了皇帝的寵信,而且是盛寵不衰的那種,一個軍功赫赫的大將軍,他的份量,對強硬的君主來說,如同明月一般。

所以,

他一直以來,與衛青之間沒有過節,可這並不代表衛青自己沒有心結……

望著窗外投進來的淡淡月光,追憶著當時陛下的眉目,卻是地十分地模糊,隱隱約約只記得有幾個字:懷詐面欺。

他太了解劉徹的性格了,劉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自己叼臣下矇騙,所以陛下直接用了最嚴厲的措辭,這預示著被永無翻身之日的結局在等著他了。

在白天,那趙禹也列舉了八條罪狀,直接前來對簿……

其實趙禹自己也清楚,所謂對簿……不過是個程序而已。

行前,他特意命人備了些酒菜,與張湯在獄中席地對飲,當談及劉徹發怒,兩人心有感應一般,而趙禹直接一針見血地指出:「大人有今日,心裡應該清楚。

如今大家指控你的事情都有所根據,陛下一直很重視這件案子,是想讓你自己妥善處置,不然為什麼還要多次對簿呢?

陛下雖然對你失望,卻並沒有絕望,如果你可以放棄你的官路,一切都好說。」

趙禹他走了,可張湯卻是從他的嘴裡聽出了他話外的意思。

他萬念俱灰,呵,與其這麼遭受那酷刑,倒不如自裁了,一死了之。

叫他絕了念想,

不如去死。

可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他不甘心,他還要讓陷害他的人不好受。

下午,趁著僅有的光亮,他向陛下上了最後一道謝罪書。

「罪臣屢受皇恩,死無憾矣,然臣與瘞金被盜案毫無干係,陷害臣者,乃丞相與三長史也,請陛下明察,還我清白之身,讓臣就算是死了,也是乾乾淨淨。」

他痴獃呆地看著幾行因心緒煩亂而寫得十分潦草的筆跡,當即流下了辛酸的淚水,對劉徹,他可以立誓,絕對是忠心耿耿。

後半夜,窗外飄起了稀稀疏疏的雨絲,從譙樓之上還傳來那更鼓蒼涼的聲音,張湯最後望了一眼窗外,心裡呼喚道:「陛下,臣走了……陛下要保重啊!」

望著張湯的遺書,劉徹就剛才與張騫暢談時明朗的心境,一下子又沉重起來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他相信,一個垂死之人,在即將離開人世時,他的話應該是可信的。

寧死也要反咬一口,

那……自當例外。

他一遍又一遍地推敲著上書中的每個句子,追溯此案前前後後的細節,越想就越覺得蹊蹺十足。

劉徹向趙禹問道:「愛卿曾到獄中與張湯對簿,你對此有什麼看法呢?說與朕聽聽吧!」

趙禹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陳述了當時的一件事:「那天廷尉府到王朝家中抓人時,那嫌犯卻早已懸樑自盡了,這不能不說,是此案的一大疑點。」

劉徹從牙齒縫中發出冷嘆:「莫非此案真……有隱情!」

趙禹進一步上前道:「這是廷尉府審理此案的奏章。」

廷尉司馬安在他的奏章中說,張湯死後,他還奉詔去查看了張湯府邸,他全部的家產一共加起來,不過五百金,甚至這辦理這喪事都很艱難。

靈柩擺在廳堂,用幔帳隔著,棺木十分平常,與普通百姓無異,而且還是有棺無槨,慘淡萬分。

因為張湯獲罪的原因,還可能是他生前傷人太甚,做事做絕,以致於意然沒有人來弔唁。

張母面對廷尉府的詢問,竟然沒有淚水,話語中還透著女人的剛烈。

「別的不敢說,可我兒這清廉,卻是青山為證!妾身絕然不相信,他會去夥同巷閭小人,盜掘先帝陵寢瘞金!」

司馬安發現,張母也是個奇人,把張湯的屍體運回府上時,竟是用的牛車。

這讓他很費解,一個為達目的而不惜刑訊逼供、誣陷政敵的張湯,與一個潔身自好、家無積蓄的張湯是怎樣重疊在一起的呢?

那些無奸不貪、枉法必貪贓的議論為何就被張湯打破了呢?

當真一無所求,

一心唯權……

劉徹看著奏章,手撫腮幫沉思許久,終於決計對瘞金一案重審,要詔命將庄青翟、朱買臣和王朝等人下獄審查一番。

消息很快傳到丞相府,當晚,王朝和邊通,一個在府中飲鴆,一個在郊外林子里懸樑。

朱買臣沒有走,他一直陪著庄青翟……等著廷尉府的拘捕。

他對參與構建偽證的行為沒有後悔,因為他當時的目的就很明確,他要為東方朔報仇。

儘管他知道東方朔所犯罪行絕不容赦,與張湯也沒有直接的關係,但他還是不能容忍,不能容忍張湯殺了他。

他之所以面對張湯一次次的欺凌而忍耐,恰好就是為了等這個機會。

事情做了便是做了,

怕?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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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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