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一聲巨響，然後是刺耳的，像是什麼金屬摩擦地面的聲音。

托尼手中的手機早已掉落在了地上。

但剛剛那個聲音並非車輛撞飛人體的聲音。

甄維斯救了托尼。

身形小小，才只有一米高機器人擋在了托尼的面前，因為汽車衝來的速度太快，巨大的衝擊力讓機器人的手在與車頭相撞時將車頭抵得凹陷了進去。

這並非是沒有代價的。

儘管當時托尼在製作這副機械身體的時候有過加固，因而才能讓甄維斯用機器身體抵住了汽車，可他的身體也因為衝擊而變得破破爛爛的，甚至還有一些零件掉落了下來。

坐在汽車裡的人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想象這樣托尼·斯塔克都能被救下來，他用惡毒的視線看了眼那個機器人，又再次狠狠踩下了油門。

「唔——」

甄維斯感覺自己這個機器身體快撐不住了，可是托尼就在他的身後，他不能讓開！

「去死吧，斯塔克——！」

坐在車裡的人大喊了一句，汽車驟然發出嗡鳴聲，在油門狠踩的情況下衝擊力終於勝過了機器人。

這一系列的行為寫起來似乎過了很久，但是在現實里也只是過去了不到十秒而已，深棕色的瞳孔里完完整整地倒映出那輛汽車碾過小機器人身體的過程，朝他自己撞來——

「砰——」

又是一聲劇烈的撞擊聲，然後沒多久，火光從汽車裡冒了出來，很快地，便燃起熊熊大火。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在快要撞到托尼·斯塔克的那一刻時，汽車突然就轉了個方向，像是自殺一樣，撞上了路旁的大樹。

……

「以下是紐約新聞為您帶來的最新可靠消息，據悉，斯塔克工業的負責人在三天前於XX遊樂園門口遭遇一場故意襲擊，慶幸的是，托尼·斯塔克先生並未受到致命危險，目前大家都在猜測是何人所為，動機又是為了什麼，托尼·斯塔克先生又是如何逃脫危機……」

「啪嗒。」

遙控器被人隨手丟在了茶几桌面上，斯塔克靠在沙發椅背，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視上的新聞。

客廳里一時除了電視發出的聲音外，再也沒有其他。

「賈維斯。」

良久，托尼終於喊了一聲。

賈維斯並沒有像以往那樣立刻回應，而是過了好幾秒后才發出聲。

「……還是沒有找到他，sir。」

這句話讓托尼的眼神愈發晦澀，他冷冷地看著電視里的畫面，直到播放到汽車撞樹之後自燃的地方時，又拿起遙控器關閉了電視，才開口，「查到原因了嗎？」

「是的。」

「已經查明當時坐在車裡的兇手曾經是斯塔克工業的經理，因為迷上賭博，暗地裡想要借用斯塔克在軍火商的關係販賣毒品，半年前在被您發現后趕出了公司。最近他一直在躲避追債的人，通過計算，我認為他應該是在躲藏期間無意看到了從遊樂園出來的你，所以情緒激動之下臨時策劃了白天的事件。」

所以，甄維斯是受了他的牽連，才會消失的嗎？

托尼愣愣地想。

他漸漸彎下腰，用手撐著額頭，閉上了眼睛，聽著耳邊賈維斯一如往常那般冷靜的聲音。

當賈維斯的陳述結束后，客廳里一時變得十分安靜，窗外是繁華的霓虹燈和喧鬧的車流聲，窗內是安靜得呼吸聲都可聞的客廳。

好一會，托尼透著疲憊和無力的聲音才響起。

「這個時候，我可真羨慕你，賈維斯。」

「羨慕？」

「是啊。」托尼睜開眼睛，他放下手，站了起來，走到落地窗前。

透明的玻璃倒映出他面無表情的臉，還有那雙透著複雜情緒的棕色雙眸，那裡面有後悔，有痛恨，有無奈。

托尼·斯塔克很少後悔過什麼，但那天發生的事情無疑是其中之一。

他就這麼安靜地站在落地窗后，看著外面。

良久，才響起他低低的聲音。

「我在想，如果那天我沒有帶他出去就好了。」

那麼，那個總是惹他生氣的小鬼就不會為了救他而消失了。

垂下眸，托尼轉身離開了。

當托尼離開客廳后，明亮的燈光隨之暗下，失去了光線，只有窗外投射進來的光亮的客廳顯得愈發安靜了。

網路當中的賈維斯還在思考著托尼所說的羨慕是什麼意思，直到他通過複雜的計算，得出了一個結果——

Sir在羨慕作為人工智慧時無感的情緒。

因為sir為了賈維斯的消失而感到傷心，而他卻和往常一樣冷靜。

但……他真的沒有感覺嗎？

賈維斯的計算突然停止了下來。

只見客廳里突然投射出了一道虛影，卻原來是賈維斯在現實中的光球狀態，他安靜地立在落地窗后，就好像他的sir那般一樣，思考著這個問題。

人工智慧是沒有感情的，這是賈維斯所知道的事實，也許以後會有，但現在的他，所有的情感的確是通過收集人類情感反應資料而模擬出來的對應的情緒。

所以他知道，如果按照人類的反應，他此刻也應該為了賈維斯的消失而感到悲傷。

三天前那場謀殺事件中，汽車突然轉了個方向撞向路旁的樹，肯定不是因為車裡的人腦袋抽了。

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甄維斯控制了那輛汽車。

雖然他們無從得知甄維斯是如何控制的，但他救下了托尼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可是事後他們卻無法得到甄維斯的回應了。

他就像是跟著那輛燒毀了的汽車一樣，消失了。

這三天以來，賈維斯無法從網路當中找到有關於甄維斯的任何一串代碼。

就連托尼·斯塔克也只能接受甄維斯『死亡』了的這個事實。

而在這個過程中，賈維斯十分有條理的處理了事後的一切事情，並且完美地執行了托尼下達的命令，他就像是沒有受到甄維斯『死亡』的任何影響一樣。

人工智慧沒有感情。

賈維斯也是如此確定的。

但是——

此時此刻，賈維斯的數據塊里某個區域發生了小小的紊亂，卻並非病毒。

人工智慧先生放棄思考到底是什麼讓他那一塊數據發生混亂，轉而思考另一件事。

明明通過計算，甄維斯『死亡』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連他的製造者也沒有再繼續下達命令讓他在網路中搜尋。

為什麼他依舊沒有停止這個行為？

投影里的光球周身的光芒變得亮了一些，那是陷入極為複雜的計算時的反應。

一直到窗外的天際漸漸有了亮光，從深夜邁入凌晨，人工智慧先生才終於得出了結果——

因為他不想放棄。

這個結果讓賈維斯的邏輯系統無法理通。

人工智慧……也會有不想放棄的想法嗎？

而此時，太陽終於慢悠悠地鑽了出來，驅散了暮色——

「爸爸。」

軟乎乎的聲音從賈維斯的投影後面傳了過來。

賈維斯換了個方向，也看到了客廳中間小孩的投影，他抬手揉著眼睛，就好像剛剛才醒來一樣。

就好像那三天的消失並不存在一樣。

「甄維斯。」

人工智慧先生的聲音一如以往那般溫和冷靜，看著小孩放下手，朝自己露出了一個笑容，因為他沒有人類的視力限制，他甚至能夠在還不夠明亮的日光下，看清楚小孩右臉頰淺淺的酒窩。

大概沒有誰知道那一刻賈維斯的數據發生了很大的混亂，就在他再一次在網路中得到甄維斯的回應的時候。

「甄維斯？！」

托尼的聲音突然響起，然後是急促地腳步聲，斯塔克工業的大BOSS直到站在小孩的投影下，確認並不是自己的幻覺后，如釋重負。

「托尼？」小孩有些不太明白為什麼對方會有這麼奇怪的行為，不禁疑惑地歪了歪頭。

托尼抿了抿唇，他先是走到吧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后才開口，「你……我們這三天找不到你，你……」

托尼自己都想不到，他還有一天需要借酒壯膽，他露出苦笑，然後繼續道，「……你發生了什麼？」

「啊！」小孩苦惱地叫了一聲，他癟著嘴巴道，「我被媽媽罵了。」

托尼一愣，「罵？」

「就是……」小孩背著手，踢了踢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總之就是我因為調皮被罵了呀——」

「是因為你救了sir的原因嗎？」賈維斯開口了。

托尼捏著酒杯的力氣變大了一些。

「才不是！」小孩立刻搖頭，抬手撓了撓臉頰，嘿嘿一笑，「跟托尼沒有關係啦！是因為媽媽最近好像不怎麼喜歡我跑出來玩。」

但小孩雖然有在努力地掩飾，可是放在當了董事長，見過無數精明的下屬的托尼眼中，這種掩飾還太過稚嫩，而賈維斯也因為小孩一瞬間的腦電波反應計算出了他在撒謊。

但是托尼沒有揭露，賈維斯不知道什麼原因，也沒有說出來。

托尼握著酒杯的手指指節有些泛白，然後又緩緩放鬆了力度，他裝作不太在意的樣子，笑著道，「小維斯，問你個問題。」

不管是什麼問題，反正只要不問剛剛的事情就好啦，這麼想著，甄維斯鬆了口氣。

「你當時怎麼那麼快擋在我面前？」

「因為要救你呀！」不用思考，甄維斯立刻就回答了。

心中柔軟的地方被這句話觸動，托尼咳了一聲，「我是說，你不會害怕嗎？」

「為什麼要害怕？」甄維斯反而不解地反問，「我是機器人的身體呀，托尼的身體肯定沒有我的堅固，所以當然要擋在托尼的面前！」

小孩綠色的眼睛里清澈見底，讓人一眼就能看清裡面的情緒。

比起始終溫和而冷靜的賈維斯，甄維斯種種反應真的很像一個真正的人類小孩。

托尼就這麼忍不住低笑出聲，他第一次如此感謝那位女性製造出了甄維斯。

他知道甄維斯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像賈維斯，如果當時機器人身體里的是他，那麼他肯定會第一反應救下自己的製造者，甄維斯並非他所製造出來的，所以他的代碼里肯定沒有保護托尼這一指令，可是那個時候小孩沒有猶豫，第一時間擋在了他的面前，救下了他。

他不再詢問，轉而道，「之前那個機器人身體，我後面將它帶回來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完全損壞了。」

小孩臉上露出失落的表情，撅著嘴巴踢了踢腳，都是因為那個開車想要撞托尼的大壞蛋！

「我會給你做一個更好的身體的。」

小孩眼神一亮，「真的嗎？」

「當然！」托尼打了個響指，極為自信地道，「絕對比之前那個要好很多！」

不過剛開心沒多久，甄維斯小臉上露出遲疑的表情，托尼注意到了這一點，「怎麼了？」

「那個……可以給賈維斯爸爸也做一個身體嗎？」

甄維斯猶猶豫豫地道。

「……」托尼有些沒想到小孩會是這個問題，他不禁扭過頭看向自己的管家。

其實在製造出賈維斯沒多久后，托尼也想過給自己的管家製作一個身體，但是賈維斯拒絕了，他的理由是處在網路當中能夠更好的協助托尼，而且他並沒有對身體的渴望。

但是這一次，賈維斯卻給出了不同的選擇。

他的聲音低沉磁性，溫和而有禮，「麻煩您了，sir。」

托尼有些驚訝，但隨即他便笑了出來，「沒問題。」

那天的襲擊事件就此落幕，托尼在賈維斯的協助下每天以最快地速度處理完公司的事情，然後一回到家便鑽進自己的實驗室里，製造機器人身體。

因為想要讓這兩副身體更加完美，更像人類一些，托尼的進度自然沒有上一次快。

在這個期間，甄維斯出現的頻率比以前要少了一些，托尼有旁敲側擊過，似乎是他口中稱呼媽媽的製造者所要求的，托尼有些懷疑是不是甄維斯因為救下自己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引起了他的製造者的不滿。

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甄維斯的製造者是誰，因為他不希望哪一天甄維斯被他的製造者完全禁止出來時，失去甄維斯的消息，但出於對甄維斯的尊重，他又不想讓賈維斯去跟蹤，於是只能慢慢試探甄維斯的態度。

在托尼快要完成甄維斯的身體的前一天晚上，已經整整有一個星期沒什麼消息的甄維斯終於再次出現。

他有些苦惱地和自己的賈維斯爸爸抱怨，媽媽的上司想要讓他去一個地方，但是媽媽不同意，而且看起來很不開心。

賈維斯立刻察覺出不對勁，將情況告知給了托尼。

被喊醒的托尼甚至來不及披一件上衣，就裸著上身從卧室跑到了客廳，因為他懷疑那位製造者的上司是想要奪走甄維斯這個人工智慧。

但是他剛剛開口要說什麼的時候，甄維斯的投影卻突然變得模糊了起來。

「賈維斯！」

托尼瞳孔一縮，立刻喊了一聲自己的管家。

事實上，在托尼開口之前，人工智慧先生就察覺到了，並且迅速地分離出自己的代碼要跟蹤甄維斯。

但甄維斯消失的速度更快。

他在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就這麼消失在了賈維斯和托尼面前。

——就在小孩期待的新的身體要出來的前一天。

如同他出現時的那般突然，他消失的讓賈維斯和托尼措手不及。

一年又一年，賈維斯始終無法在網路中找到甄維斯，小孩也沒有像那一天的清晨一樣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用軟乎乎的口音喊著他的名字。

奇迹沒有再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