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74章 佛心罪

74.第74章 佛心罪

你覺得,我喜歡你嗎?

既沒有用生疏的「沈施主」,也沒有用謙和的「貧僧」,一個用的是「你」,一個用的是「我」,分明是明確到了極點的意思,可這一刻的沈獨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茫然。

甚至無端端地發冷。

那僧人縹緲的聲音里,隱隱藏著的是一種讓人極為不安的情緒,也是一種讓沈獨忽然如置冰窟的情緒。

他張口便想要給出他的答案:

你便是喜歡我,只是不敢承認!

可下一刻,那僧人輕飄飄的反問便已在這空寂的佛堂之上響起:「你真的看清楚了嗎?」

你真的看清楚了嗎?

沈獨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要看清楚什麼。

體內交雜混錯的內力幾乎再一次將他周身經脈都折騰了一圈,疼得顫抖,一時連和尚為什麼扒光了他的衣裳他都沒去深想。

直到那溫涼的手指,毫無預兆地落到他脊背。

陡然間是觸電一般的感覺。

沈獨幾乎立刻就顫了一下:「你想幹什麼?」

回應他的,是那無聲下滑的手指,帶著一點薄繭的指腹順著他珠串似的脊骨往下輕輕地劃出了一條線。

意識到不對的沈獨立時想要掙扎。

然而被善哉牢牢掌控在掌下的他,竟幾乎一動也不能動!一股溫溫的熱氣順著那下滑的手指注入了他的身體,攪動著他體內一切不乖順的內力,尤其是屬於那神秘功法的一部分!

有鬼!

那佛珠里的功法有鬼!

沈獨整個人幾乎立刻就炸了:「臭和尚你他媽算計老——唔!」

話終究沒能說出來。

那在他脊背上游移的手指已落了下去。

先前所有不祥的預感都在這一刻成了真,異物侵入的感覺來得如此真切,讓他腦子裡「嗡」地一聲,立刻就炸開了。

六合神訣沒有發作,他也沒有喝什麼忘憂水,今天的他與僧人是一般的清醒。

可此時此刻,他覺得對方是瘋了!

於是一怔之後,立刻劇烈地掙扎了起來!

可他這樣一點力量,僧人還半點沒有放在眼底。便是沈獨全盛時期也不可能擁有與他相較量的等同實力,更何況是此時?

他只是平靜地壓住了他的反抗。

「死禿驢,你他媽是瘋了嗎?!」

「你若想被人看見,便只管大聲地叫。」

善哉依舊低眉垂眼模樣,似乎壓制住沈獨不費吹灰之力,更沒覺得自己此刻在做的事情有任何不對。

殿中昏黃的燈火照著他清冷的輪廓。

一時幾分面目在光里,幾分面目在暗裡,似神也似魔。

沈獨什麼也看不到,入目的只有周遭一尊又一尊的佛像,是那無數憐憫眾生、威嚴不可觸犯的諸佛!

而他——

偏偏在此刻,被諸佛最虔誠的信徒,按在供佛的香案上操!

眼前已成了一片模糊,就連意識都變成了一片混沌,人如一葉小船般隨著巨浪沉浮,他去哪裡,他便去哪裡,一時是冰冷,一時又是滾燙。

事了時,他像是一條魚。

才被人撈了起來,還放在岸邊上,濕淋淋地淌著水,又張大了口尋求著來自外界的空氣,苟延殘喘似的求存,連著手腳都一片痙攣的冰冷。

香案上已是一片零落的狼藉,他的衣袍落在地上,也沾了那許多狼藉的痕迹。

沈獨沉在那一片空茫里,回不過神來。

直到一隻手伸了過來,掐了他的下頜,微微用力地收緊,帶來了一點隱約的痛感,所有的感知才慢慢回籠。

於是也感覺到了,身後那依舊堅硬的東西。

這一瞬間,沈獨渾身都發了冷。

所有為方才那一場幾乎要了他性命的情i事所剝離的理智都回到了他的腦海,讓他清楚地意識到了什麼。

可他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做不了。

這能這般,被僧人掐著下頜,被迫抬起了無力的脖頸,也抬起了那模糊的視線。

他眨了眨眼。

額上的汗珠掉落下來,經過了他的眼睫,也終於讓他的視野變得清晰起來:昏黃的燈火,高高立著的佛像,還有佛像兩旁立著的隱在黑暗裡的圓柱……

「嗡!」

在看清楚那圓柱上殘留著的字跡的瞬間,沈獨簡直就像是被人當面甩了一巴掌。

那未除乾淨的八個字,在此時此刻無疑成了最好的還擊。

慧僧善哉,不過爾爾!

他潮紅的臉色迅速地煞白了下來,所有他曾做過的惡,都在這一刻湧入了他的腦海,讓他耳旁一片嗡鳴。

僧人近乎悲憫地看著他,然後慢慢地放開了手,也從他身體內一點一點地退了出來。

他彎身撿起地上的衣袍為他披上。

然後用那平靜而冰冷的聲音問他:「沈獨,你還覺得我喜歡你嗎?」

你覺得,我喜歡你嗎?

你還覺得,我喜歡你嗎?

分明是極為相似的一句話,甚至只有那麼一個字不同,可產生的含義卻是天差地別。

沈獨聽明白了,終究還是慘淡地笑了一聲,用那幾乎沒了力氣的手掌,扶著香案的邊緣,才勉強站穩,轉過身來看他。

於是果然看見了——

立在他身後的善哉,這一張清雋的臉上,無情亦無欲,彷彿半點沒有為方才之事所染,溫潤的眼眸澄澈如初。

他心裡有一個聲音瘋狂地喊:喜歡!你是喜歡我的……

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因為理智已告訴了他最殘忍的答案,眼底的淚險些便要滾落下來:「原來,你不是愛我,你只是……恨我。」

僧人沉默,近乎於默認。

他依舊像是看著這天下最苦厄之眾生一般看著他,是沈獨昔日最熟悉、也最迷戀的垂憫,好似被這樣的眼神看著,便可得悟,便可解脫。

修長的手指,只為他慢慢整理好衣袍。

沈獨就這樣看著他,彷彿要將他刻進心裡,乾澀的喉嚨里發出的聲音沙啞而彷徨:「可是和尚,你這樣欺我,又當我是什麼?」

「……」

為他系革帶的手指一頓,善哉低垂著眉眼,喉結上下一涌動,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繼續方才的動作,卻並未抬起眼來看他。

只是道:「你是我罪與業。」

……

沈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千佛殿里走出去的了,也完全不記得自己是不是還同那和尚說了別的什麼,只在那夜裡寒風刮面的一刻,才停住了恍惚又踉蹌的腳步。

原來還沒走出很遠。

身後那虛掩的殿門裡映出來的光將他的影子拉長在腳下,孤零零的一道。

他回首看去,只看見那慈悲佛前,僧人伏身跪拜,深深地叩首,垂目吟誦著不知名的經文。

那是一種懺悔的姿態。

彷彿是在向那殿中無數高高在上、垂憫眾生的所在,坦誠自己的愛與恨,剖白自己的欲與孽。

盞孤燈照著他雪白的僧袍,諸天神佛卻都在昏昏暗暗明滅的光影里……

他終究是要他死心。

是何必執迷。

也是何苦執迷。

和尚自然是很好的人,可他一介將死之軀,便是真遂了這將死之願又能如何?從開始便是錯。

放了吧。

沈獨聽見自己鋪滿了死灰的心底有個聲音在說話。

放過他,也放過自己吧。

他是很好很好的,可他偏偏是個壞人,既配不上他的愛,也承不住他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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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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