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在一番堪稱壯闊驚險的波瀾過後，迦勒底再度歸於平靜。

唔,平靜——其實只是相對而言。畢竟迦勒底算是一個相當神奇的地方,有意或無意,總是會時不時發生各種莫名其妙、亂七八糟、讓人頭疼的……奇特事件。

御主等人忽然捲入微小特異點都是常事兒。

每逢一年之中的各種節日,異變突生的可能性都會大幅度提高。

要麼是某某英靈又又又撿到了聖杯,搞出了必須去修復的w小型特異點。要麼是迦勒底的一些無聊人士暗地裡籌劃搞事情,要給其他人來一個充滿「歡樂」的驚喜……

總之，雖然只在迦勒底待了半年,但藤丸立香早已經習慣這樣充滿意外的日常了。

從帕帕拉特異點回來之後,她覺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有了飛躍一般的提升,只要不讓Lancer先生再倒下一次,發生什麼足以讓心臟停跳的事件,她都能淡定面對。

……對於前不久才結束的特殊特異點，從那個特異點回來的眾人都仿若避諱一般,幾乎沒有刻意提及。

大家都十分沉默。

就連性子最張揚、最不擅長忍耐的那幾位,也不例外。

這可能就是彼此之間無需說明,也能保留下來的有些不可思議的默契吧。

因為實在是沒有可說的。

對於終於回到正軌的人類史來說，這個結果自然是好的。可對他們自己而言,又絕對稱不上皆大歡喜。

甚至,更像是在每個人心裡都落下了一個短時間定然不能消失的結。

如鯁在喉。

不提心中如何作想,這個結,只有在回來之後目光無法偏移地追隨著某個男人的時候,才能稍作緩解,不會再那麼痛。

所以,這也就導致了——

「……」

「……」

「除了在我面前打轉，你們都沒點正事可做嗎？！」

埃迪已經要被煩死了。

這段時間，他本來就夠煩了，沒想到還要煩上添煩。

因為「自己」的問題昏迷不醒好一陣，還讓一群人興師動眾去救他，這事兒一出，他很是顏面無光。

那邊的具體情況他不知道，也沒人給他說。埃迪在昏昏沉沉中醒來，身子還沒完全坐起，就被藤丸立香和瑪修這兩個哭得驚天動地的小姑娘撲住，差點把他又壓回床上去。

嗚嗚哇哇地，眼淚全蹭到了他的衣服上，一點空隙都沒留。

埃迪還沒搞清楚狀況，抬頭一看，就見門口還有一撥人。

有欣慰的，有無比欣喜的，還有躊躇了半天最後默默退開的，也有跟藤丸立香她們一樣——雖然沒當場落淚，但卻是忍著憋著，明顯也是一臉彷彿看到死去的人終於活了回來的神奇表情的人。

那時的埃迪很無語。

這些人把「那邊」發生的事情藏著掖著不告訴他，但他又不傻，看著他們的表情，還有小姑娘們的反應，就算不知道細節，大致走向也都猜到了。

他是最不適應煽情的人，除了在輕嘆過後說一句辛苦了，再拍拍小姑娘們的頭，其他的都隱藏在了柔化的表情之下。

他們不願多說，埃迪就不問，面子掛不掛得住是另一回事，自己一口氣欠了多少人情，心中自然敞亮。

雖說，這些人大概都不想讓他還……

反正就是受這些在他看來麻煩死了的因素影響——開始的那些天，不少人都發現了，埃迪的態度比往常溫和得多，忍耐限度似乎也有擴展。

打個比方。

奧茲曼迪亞斯比去特異點之前更纏人了，倒是破天荒地沒發出多少聒噪的聲音，但埃迪走到哪裡，他都跟到哪裡。

換做以前，埃迪肯定沒過多久就會把不耐煩地把法老王給趕走。然而，那些日子，他只是口頭嫌了煩，卻沒真的去趕。

這只是一個突出的例子，其他人出現在他視野範圍內的次數也有增加。

連過去很少會主動找他的迦爾納，也像是要確認什麼一般來尋他，注視著他一言不發也好，目光遠比尋常的時候幽深。

埃迪變得極其忙碌了起來。

他要盯著藤丸立香的特訓，每日的訓練結束了，還要接到來自不同的人的邀請——和亞瑟去特異點收集龍牙，品嘗埃德蒙強行改良得沒那麼苦的咖啡，大晚上不用睡覺，跟吉爾伽美什還有終於也來了迦勒底的恩奇都一起喝酒……

「……不對。」

「我為什麼突然就這麼忙了？！」

埃迪隔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他那欠下人情就渾身不舒服的本性大抵是改不了了，在愧疚（所以為什麼要愧疚呢）的影響下，竟做出了如此大的縱容。

全迦勒底，都找不出第二個比現在的他還忙的人。

他又不是御主，這裡忙完了又去忙那裡，在這個地圖刷了龍牙又去那個地圖刷凶骨，接著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材料等著刷，整個人都要轉暈了。

更何況——不管口味改沒改良，他對咖啡始終喜歡不起來。而且，再喜歡喝酒，也沒有天天喝的必要啊！

綜上所述，某一天突然醒悟的埃迪決定脫離這個名為「自找來的麻煩」的漩渦，誰都別拿著翻出花樣兒來了的借口找他做這樣做那樣。

然而。

他大概是脫離不出來了。

至少在隨後到來的某個特殊節日期間，是別想恢復到最開始的清閑。

若要問原因，為什麼？

埃迪起初也不知道。

答案的第一個提醒，是在「特殊節日」到來的當天，夾雜進了推開門后迎面吹來的風。

「唔，今天門口居然沒人？」

這是埃迪開門后說的第一句話。

沒有人等在門口，沒有人自稱剛好路過，再加上走廊里空空蕩蕩，竟是出奇地安靜。

雖然是自言自語，但從話中的一絲詫異，足以證明過去他被纏得有多緊。

驚訝完，埃迪在正準備邁步之前，便覺察到平靜之中所存在的唯一一絲異樣。

某個瞬間，他的神色略有改變。

但這改變並非是朝著危機的方向，而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再添詫異。

「……」

「哪兒來的甜味？」

單手托著下巴，他的目光掃向了走廊兩邊，鼻尖略動，顯然是嗅到了幾乎要將空氣的每一個細微粒子填滿的香甜氣味。

不是錯覺，甜膩的氣息真在迦勒底內部四處飄蕩，竟然從不知詳細的地方飄到宿舍區來了。

於是，埃迪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做出這一天中最錯誤的事——

他居然沒有立即離開這個彷彿只有甜甜甜的迦勒底，在外隨便找個地方待著。而是，不以為然地走出了房間，按照習慣去訓練室等著藤丸立香。

被蜜糖所包裹的提示就這樣被他略過了。

這也不能怪他。

活了這麼幾千年，埃迪從來沒正兒八經地過過重大節日，對人類想方設法搞出來的新奇節日幾乎沒有了解。

所以，理所應當地，他也就完全不知道，時限只有一日的今天這個節日，會徹底點燃某些人的積極性。

所以，一個人在比走廊還空蕩的訓練室等了一個早上，開始沉思自己是不是被放鴿子了的埃迪，等來的除了姍姍來遲的訓練對象兼御主，還有——

唰啦一起湧來的姑娘們，和她們的巧克力。

「情人節快樂，Lancer先生/埃迪大哥/兄長大人/王！這是我準備的巧克力，不嫌棄的話，請收下~」

瞪著齊刷刷抵到自己面前的五花八門的禮品盒，埃迪懵了一瞬：「……？？？」

「等等，突然送我巧克力做什麼，你們幾個約好的？」

這麼問完，他才臨時反應過來，她們異口同聲的開頭似是提到了可以當做答案的關鍵詞。而那個關鍵詞，就是……

情人節？

情人節是什麼玩意兒。

哦，想起來了，好像在哪個世界待著的時候有聽說過，是情侶之間……咦，好像不單限於情侶？還是說……

不行，埃迪還是一頭霧水。

在茫然之中，他雖然把遞到面前的這些盒子收下，但一邊皺著眉打量，還要繼續問她們搞這麼一出是什麼意思：「剛才那個問題，誰給我解釋一下？」

「啊，埃迪大哥居然不知道。」

姑娘們的確是提前約好今天要結伴過來的，因為她們中的少部分人對於送不送巧克力——不，應該是，能不能把自己老早就開始計劃要精心準備的巧克力送出去心懷質疑，所以，乾脆就一起來了。

「對不起，王，因為了解到，這一天可以用巧克力來表達對特定之人的感激和尊敬，我才貿然地……」

安塔希婭一開口就是道歉，可能是因為，她覺得自己親手做的巧克力還遠遠不夠完美，根本就不奢求王能夠入口。

埃迪：「啊？」

都要把他弄得更懵了，才有比較正常的解釋出現。

「情人節，本來是女性向心儀的男性贈送巧克力表示愛慕的節日，但來到迦勒底后得到的現世記憶里又提到，可以向親近的人贈送義理巧克力，我們就提早準備起來了。」

阿爾托莉雅露出了很了解他的微笑：「放心吧，埃迪大哥，為了配合你的口味，我把紅Archer買來的那一袋砂糖全都放進去了。」

埃迪：「呃，原來是這樣么……等等，一整袋？莉莉，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兄長，我們帶來的都是義理巧克力哦。」妮菲塔麗也笑。

「嘖。」埃迪看她，目光彷彿在說，義理的才叫對，要是愛情巧克力，他還不敢收。

「服了你們了，還真是給我準備了一個大驚喜啊……」

話雖這麼說，神色也還是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埃迪心中自然是高興的。

女孩子總是很貼心，不怪他總是會下意識地對女孩兒們偏心。單手把疊得頗高的巧克力禮盒攏住，埃迪用空出來的手挨個揉她們的頭，唇邊不禁露出了沁人的笑意。

「好的，我都收到了，回去就慢慢地享用。」

「那個那個，Lancer先生，我的手藝大概不會像妮菲塔麗小姐她們那樣好，糖分也不知道夠不夠。如果不合口味的話，請一定不要勉強把它丟進垃圾桶吧！」

「說什麼呢，小姑娘，對自己有點信心。只要不故意在巧克力漿里倒上一袋咖啡粉，我都會吃的。」

「咖啡粉肯定是不可能放的啦——」

藤丸立香心中的忐忑沒有完全放下，但至少放下去了大半。她對自己被英靈們秒殺的動手能力持懷疑態度，但至少盡全力做出來的成品還算看得過去，味道也應該……

「唉，Lancer先生願意收下就好。接下來，我要去給其他人送巧克力了。對我關照有加的工作人員們，簽訂了契約的英靈們……男女還都不限，啊，好多人，要抓緊時間了！」

她剛說完，妮菲塔麗就道：「master，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有其他的巧克力要送呢。」

「這麼說來，master和埃迪大哥的送完，我也有準備其他的份。」

「……那，我也……先回去準備回禮。」

埃迪看她們自說自話，說著說著就要丟下他去找別人了，這時才又反應過來，原來這巧克力還不是他獨一份，而且——

「你們都挺忙碌的啊，友情的巧克力還沒性別限制，一個人得做多少人的巧克力，辛苦了……什麼，瑪修，你說什麼回禮？」

「……」

好像說到重點了。

本來要散的女性軍團全員轉頭看向了埃迪。

「這個，如果對收到的禮物滿意，一般來說是要準備回禮的……啊啊啊，不是一定要準備，我們也沒有要兄長你回禮的想法，所以不要在意！」

「是的是的，本身就只是傳達一份心意，回不回禮都沒關係啦。」

然而，埃迪：「…………」

都這麼說了，還用這麼期待的眼神盯著他看，不就讓他不想給回禮也得給嗎。

頭疼，麻煩。

這些巧克力果然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拿的。

不過，他本身也不吝嗇，心裡高興，自然是爽快地應允了：「回禮回禮，有的有的，你們先去忙吧，太倉促了，等我想想要回什麼，晚上再給你們。」

後面這話是對藤丸立香說的：「今天的訓練就免了，下次要請假，必須提前告訴我啊。」

藤丸立香高舉起雙臂，做歡呼狀：「好嘞！Lancer先生萬歲！」

她們終於要散了，但是，在那之前，埃迪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兒，隨口問道：「話說回來，你們嘴裡的那些『其他人』呢，我怎麼覺得今天就沒在迦勒底看到幾個人影。」

比如誰誰，誰誰誰，和那誰誰誰……最常見的那幾個影子，像是也約好了一般，居然都在這一個上午消失了。

埃迪得到了這段時間難得的一次清閑，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完全沒有一下子輕鬆起來的感覺。

反而，有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彷彿正在向他襲來。

面對Lancer先生的這個疑惑，藤丸立香只能：「……」

和能給予她勇氣的同伴們對視了一眼，雖然也不是很清楚那些人都去了哪兒，但能夠猜到大概的御主堅毅地說：「因為今天是情人節，我覺得，大家，應該都很激動吧。」

「唔？」

「因為只有女孩子能在今天送巧克力，其他的不是女性的……」

「什麼……」

頓了半晌，藤丸立香終於一氣呵成地說完了：「嗯可能是去想方設法給自己喜歡的人準備別的驚喜禮物了比如定情信物求婚戒指什麼的不好意思後面這句是我亂猜的。」

「……」

「Lancer先生，可能，今天最辛苦的人不是我們，是你才對。」

「……」

原來如此。

原來這就是不祥預感的來源。

埃迪面無表情。

什麼都不必說了，他現在就遠離迦勒底，等到明天再回來。

可是，這個想法很好，很有實施的必要性。但問題就出在，時間來不及了。

昨晚外加一上午的時間，足夠讓某些人做好充足的準備，精神奕奕地打道回府，向自己心儀之人送上滿含愛意的禮物。

什麼情人節應該是女生過的男人們滾到白色情人節去——不存在的，某些人里的個別人（特指某某王和某某王）表示，凡人們的一些奇思妙想還算有趣，他們也就賞臉參與一回，至於什麼規則不規則，根本不重要。

所以，這個時候，已經有人先一步回來了。

「老師——」

光聽這個聲勢毫無收斂的稱呼就知道，來人定然是法老王奧茲曼迪亞斯。

他的步伐大而穩健，走路時帶起的風將白色披風高高地揚起，氣勢自是不凡。而法老王面上笑容不減，眸中金芒熠熠生輝，頗有春風得意之感。

嗯，也不能說是得意，法老王只是成竹在胸，對自己將要做之事充滿了信心。

奧茲曼迪亞斯打算在這個情人共度的日子，邀請老師與他一起登上太陽船，四處遊玩，欣賞法老所統治的大地風光。

雖然老師一口拒絕他的可能性——嗯，有那麼一點兒。

但是，在這大地之上，法老王是無所不能的！

他把要去什麼地方都提前規劃好了，老師喜愛的美酒也早有準備，為了營造出溫馨的氣氛，他甚至還往船上丟了幾隻斯芬克斯幼崽，可謂是萬事俱備，只欠老師點頭。

當然了，今天的計劃中就只有遊玩和觀賞，絕沒有出格的心思。

……

是的，沒有。

足夠了，無光之人！難道還要偉大的法老王承認自己還沒有突破性的進展嗎！

總而言之，其實成功率相當之低但就是莫名其妙信心十足的法老王健步如飛，以最快的速度尋找到老師所在之地，開口就要呼喚。

「老師，余——」

「……」

「余」之後，竟是突然一頓，卡了半天都沒有下文。

奧茲曼迪亞斯萬萬沒想到，竟有陰險之人，搶在了自己前面。

他來的時候，埃迪身邊有（法老王視角的）閑雜人等了。

親愛的老師的視野完全被那個閑雜人等所遮掩，肯定就是因此才沒有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他，還在繼續跟對方說話。

「為什麼突然要去那裡，太遠了，麻煩。」

和他對話，同時還不動聲色地把手放在他身上的男人道：「就當做故地重遊吧，你應該也有興趣。」

「沒有興趣，也不想大晚上坐在船上喝酒。」

「……恩奇都也來。」

「唔？他也來的話，這倒可以考慮……」

耳尖地聽清了這番對話的奧茲曼迪亞斯：「！！！」

他才遲了一步，老師就要答應可惡的黃金王，和他一起坐船環遊幼發拉底河了？

滿心憤怒的法老王絕對不能坐視不管，他很不服氣。

「余的太陽船難道不是更好么！」

「……」

早就察覺到他的到來，但故意/暫時沒空理他的那兩個人，一個人轉身，一個人抬眼，都將目光投來。

埃迪看到奧茲曼迪亞斯了。

「這麼一說，你們倆還挺有默契的啊。」

說完，他光明正大地把吉爾伽美什搭在自己肩頭的手臂挪開。

「但是，不管是在天上晃蕩，還是在水裡飄著——算了，我覺得還是在地上好好待著最好。」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是不想被你們吵死。

埃迪心說。

他乾脆利落把這兩人一丟，直往前走。

前方，彷彿剛好路過的亞瑟王回頭看到他，便露出了一個格外明媚的笑容：「中午好，埃迪。我正好做了一份烤通心粉，要來嘗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