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梧桐昨夜西風急

3.梧桐昨夜西風急

方圭山派出來的門人弟子統共三百三十人,為首負責挑選的是觀天的掌事者,姓王,人稱王左使,身形偏瘦,三縷長須,莫測高深。

先前發話留下阿鏡的那英俊的少年,叫做秦霜,卻是方圭觀主秦瞭的獨子,這是第一次跟着下山歷練。

來迎接張春的隊伍跟先前所挑的其他五個女孩子的隊伍匯合,張春也見到了自己的同行者,卻見都是些長相俊俏身形纖細的少女,大家彼此打量了一陣兒后,少女們無一例外把阿鏡當作了入選者,卻不知道張春是個什麼角色。

後來等明白了阿鏡只是張春的婢女,屬於附加之物,張春才是入選的仙侍正主兒后,大家都瞠目結舌,不敢相信,甚至覺著是哪裏出現了錯誤。

對這幫女孩子而言,張春的出現無形中拉低了他們的整體質素……實在是猶如天鵝堆里出現了一隻土雞。

張春意識到自己被排擠了后,越發仇視阿鏡,認為一切都是她的錯,至少……如果不是有她做比,自己還是很出類拔萃的。

阿鏡對待她卻仍一如既往,就像是素日在家裏一樣,端茶送水,毫無異樣。

但張春領教了她在張府門口那不依不饒的賴皮樣,便覺着她一舉一動都另有所圖。

這天,隊伍在郊外暫時駐紮歇腳。

阿鏡去要了水,給張春送來,張春本來不願領情,卻礙不過口渴,只得發泄似的一股腦喝光了。

她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在阿鏡臂上打了兩下:「你這小混蛋,你為什麼要給我難堪?」

阿鏡泰然自若的否認:「我哪裏有。」

張春怒道:「你在府門前拉着我出醜,虧我當你是好姐妹,先前還以為要跟你分開難過呢,沒想到你這樣壞,暗中算計着我呢,哼,你是不是想取代我,自己去當仙侍?」

阿鏡想了想,點頭道:「想過。」

張春目瞪口呆,被她淡定的無恥給震驚了。

阿鏡的確想過要代替張春,不過那也是下下之選。

她所想過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張府門口故意抱着張春不放,讓方圭山的人主動放棄這個「仙侍」。

雖然以後她定然少不了被張家的人打罵之類,但……算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就像張春自己所說,好歹也是一起長大的「姐妹」。

但萬萬沒想到,那個什麼勞什子的少主居然橫空出世,許了讓她們兩個一塊兒上山。

這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無視張春張大的嘴,阿鏡端起空杯起身。

才一回身,眼前就被一團陰影籠罩。

阿鏡抬頭看時,卻見是方圭山的少主秦霜,秦少主望着她,笑道:「你叫阿鏡是嗎?好獨特的名字。」

好老套的搭訕……阿鏡面無表情道:「嗯,見過少主。」

阿鏡身後的張春原本還在發獃,突然見秦霜的俊臉在眼前晃動,就猛地回過神來。

「秦哥哥!」她跳起來,「我是阿春。」

阿鏡回頭瞥了張春一眼,她的「親哥哥」現在不知流落何方呢,她居然這樣親熱的叫一個陌生人。

張春似乎知道阿鏡在腹誹什麼,狠狠白了她一眼。

秦霜呵呵:「阿春……」他看看兩人,機智地說:「阿春姑娘,你跟阿鏡的關係一定很好吧。」

「好……」張春心裏接着說:「好個屁。」

「我就知道,看她先前哭的傷心欲絕,一副很捨不得你的樣子。」

張春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心想:「她是裝的!」只是不太好說出來,畢竟得維持自己和善的形象,免得讓少主以為她是難相處的人。

秦霜卻似乎沒有再跟她寒暄下去的意思,見阿鏡端著盤子要走,便道:「你去哪?」

阿鏡道:「水吃完了,我把東西送回去。」

秦霜熱心地解釋:「這些粗活不必你做,隨行的自有侍從,讓他們做就行了。」

「多謝少主指點,不過我在家裏都干習慣了。」

「你跟阿春姑娘不是好姐妹嗎,怎麼要干這些?」他的口吻里充滿了同情,似乎無師自通地看見了阿鏡在張家被欺壓的悲慘場面。

張春在後聽着,像是肚子裏鼓足了氣的青蛙,那滿滿地怒氣差點把早上吃進去的兩大碗飯跟半個肘子都頂出來。

周圍的仙侍們見秦霜跟着阿鏡去了,無不好奇,便圍過來詢問內情。

張春趁機把阿鏡耍心機一節都告訴了眾人。

大家一聽……紛紛對容貌不怎麼出色的張春報以同情,同時,因為秦霜對阿鏡的格外青睞,大家又立刻齊心一致地開始討厭阿鏡,認為她是「耍心機」的「狐狸精」,明明沒有當仙侍的資格,卻死皮賴臉地扒上來,且又勾引方圭山的少主,簡直無恥,該拿去浸豬籠。

***

感受到了少女們怨念的眼神,阿鏡回頭看了一眼。

她的眼神淡然,沒有多餘意味。

少女們卻不知為何都不敢跟她對視,紛紛轉開頭去,顧左右而言他。

其實絕美,也是一種利器。

正秦霜在說:「雖然你是第一次離開家,但你不必怕,方圭山是很好的地方,你一定會喜歡那兒的。」

阿鏡心想:「那可未必。」

「我只聽說過方圭山下來選仙侍,不知道入選的是因為什麼?」

秦霜聽了這話,以為阿鏡是因為沒被入選才問的,便道:「其實我也不太明白,這是王左使負責的,我隱約聽說,是跟各人的生辰,以及體質有關。」

阿鏡道:「仙侍去了方圭山,真的會成仙嗎,少主可見過?」

秦霜見她明眸如水,盈盈脈脈地看着自己,不由說:「我沒見過,她們都會被帶到丹頂……」

正說到這裏,就聽一聲咳嗽。

兩人回頭,便見莫測高深的王左使負手立在身後,掃了兩人一眼,道:「少主,請隨我來。」

秦霜只得對阿鏡道:「我回頭再找你說話。」

丹頂?阿鏡目送王左使引著秦霜離去。

平心而論,在阿鏡所見過的男子之中,秦霜身上的氣息並不算難聞,所以阿鏡還能跟他虛與委蛇地說幾句話。

但是這位王左使就不一樣了,他略靠近些,阿鏡便聞到一股無法形容的腥氣,逼得她窒息。

王左使似乎在提醒秦霜什麼,秦霜卻滿面不以為意。

阿鏡知道應該問不出什麼來了。

她心事重重地回身,卻對上張春怒視的雙眼。

「你你!」張春怒不可遏,「你這壞丫頭,我命令你,快點給我滾回家裏去!」

阿鏡看着她發怒的樣子,目光卻落在張春的眉心。

印堂上那一團烏色比在張府看見的時候更加濃郁了,平常人當然看不見。

因為那是浮動的死氣。

就在張春入選仙侍之後,原本如同春天滿山亂竄的地老鼠般活潑的張春,透出了瀕死之相。

起初阿鏡覺著,也許是巧合,所以要留下張春,至少在自己身邊兒,可以隨機照料。

等誤打誤撞地跟其他的五個女孩子匯合后,阿鏡才發現,這絕不是巧合。

加張春在內,六個生機勃勃正當豆蔻年華的少女,不約而同地在眉心裏透出了一股烏黑的死氣。

也就是說,這六名入選的仙侍,都已經是將死之人了。

阿鏡懷疑,原因十有八/九就在方圭山,她暗中考慮帶着張春逃走,但看張春這死心眼的模樣,只怕又要認定她是有什麼私心,倘若一言不合地吵鬧起來,給方圭山的人知道……只怕反而弄巧成拙。

阿鏡一籌莫展的時候,領隊發令,隊重又整隊向前,卻就在此刻,天際傳來一聲嘹亮刺耳的鳴叫,這聲音震得每個人的頭都隱隱作痛,女孩子們更甚,紛紛驚呼著,舉手捂著自己的耳朵,有些過於嬌弱的甚至已經跌倒在地。

只聽王左使大叫:「小心,有妖獸!」

秦霜雖然吃驚,卻初生牛犢不怕虎,按劍叫道:「大家列隊!」

在女孩子們驚呼聲中,方圭山的弟子們紛紛地寶劍出鞘,竟在瞬間圍成了一個圓弧,將六個女孩子以及阿鏡圍在當中。

幾乎與此同時,原本晴空萬里的天際陰影籠罩,王左使仰頭看時,叫道:「是狸讙,各弟子注意凝神,不要被它的叫聲迷惑!」

讙是《山海經》有記的妖獸。

狸讙又叫惑心之讙,長的類似野貓,只有一隻眼睛,卻生了三根尾巴,它最擅長鳴叫,能效仿各種鳥獸人畜的叫聲,叫聲有迷惑人心智之能,所以叫惑心讙。

方圭山的弟子們聽從吩咐,連秦霜在內,均都仗劍凝神,如臨大敵。

但那奇異的叫聲高低起伏,只聽鐺鐺聲響,原來是有些修為低的弟子被蠱惑,握不住手中兵器。

突然,又聽到一聲尖叫,大家忙轉頭看去,卻見是一名女孩子,因被狸讙叫聲所引誘,竟自己走了出去!

剎那間,有一隻像是野貓般的妖獸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張口銜著這女孩子,騰空而起!

秦霜見狀,奮不顧身地將劍一揮,縱身躍上。

阿鏡仰頭望着,見秦霜身手居然極不錯,幾個起落追上那妖獸,揮劍斬落。

秦霜劍鋒落處,那妖獸的一條尾巴應聲而斷,一聲似哭泣般的尖利啼叫響起。

但很快,那被斬斷的尾巴處抖了抖,卻又神奇地重新長了出來,狸讙口中銜著昏迷的女孩子,向著秦霜吼了聲,鮮血順着利齒滴滴答答往下。

這會兒方圭山的弟子們也都沖圍了上來,秦霜有了幫手,精神大長,那狸讙叼著人,行動不便,左衝右突下,又給削落了一條尾巴。

只可惜很快又從斷尾的地方重新長了出來,看的秦霜跟弟子們都極為驚心。

正在詫異,突然聽見有個聲音道:「少主刺它的左耳。」

是少女清柔的嗓音。

秦霜知道那是誰,一怔之下立刻跳了起來,他的劍術的確不錯,趁著狸讙轉身之時,果真一劍刺中了它的左耳。

剎那間,狸讙疼得鬆開了嘴,那少女的身體掉在地上。

狸讙似是疼極,原地竄跳,三條尾巴亂搖亂擺,秦霜趁機又削掉它一條尾巴,這一次,斷尾卻沒有再生,狸讙也因為無法忍受劇痛滾倒在地。

秦霜似乎了悟了什麼,仗劍道:「今日就殺了你這造孽的畜生!」

正欲上前給讙致命一擊,隱隱地,便有一陣奇異的鈴聲傳入耳中,瞬間竟令人骨軟筋麻,似乎鬥志全消。

那悅耳銷魂的鈴音中,有個聲音笑道:「是誰這麼兇惡,竟傷了我的寵物?」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阿鏡的心怦然而動。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自林間走出的那道超逸身影,無法置信之餘,心中那個名字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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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驚艷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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