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伏兵
裴定方有些奇怪，他自認為剛才他的表演簡直天衣無縫，不但氣場把握的到位，整個騎兵軍團的氣勢也煽動了起來，那種如猛虎下山的騎兵發動集團衝鋒的攻勢，就連他站在騎兵軍團的后列也能感受到這種可怕的氣勢，雖然他之前已經和自己屬下的騎兵達成了一致，已經約定好了這次出來就是做一做樣子，但是顯然王靖並不可能知道這件事，原本他還想看一眼自己的大人驚慌失措的樣子，卻沒想到仍然是那種從容淡定的表情。
王靖微微一笑，「裴定方，你跟著我這麼久了，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嗎？你這次一共露了三個破綻，第一，以我對你的了解，如果你真的想對我不利的話，在這種開拓的地帶，你是絕對不會將所有騎兵聚集在一起的，因為我們這裡也是騎兵，並不會那麼輕鬆抓到我們，最有可能分成幾路來堵截我，這是其一……呃，你不用用這種崇拜的眼睛看著我，我還沒有說完，」
「第二，這個破綻不是你暴漏出來的，我剛才觀察到你部下的騎兵，衝鋒的時候腰桿筆直，重心明顯向上，而真正的騎兵衝鋒，騎兵是一定會將身體緊緊貼在馬背上，減少阻力的同時，提高衝擊速度的，因此我看這些騎兵雖然充滿著殺氣但沒有殺氣，你不要忘記了你的大人我也從軍有十多年了，這個細節還注意不到那還混什麼……」
裴定方一臉震驚，他聽了王靖的解釋之後，才發現自己還是太小看對方了，這簡直……簡直就是人精了。
「那第三個破綻呢？」
裴定方有些不死心的問道。
「那是因為你，」王靖掃了他一眼，「你先起來吧。」
待裴定方起來以後，又幾個騎兵上前幫他撣了撣身上的塵土，王靖才淡淡的說道，「我所認識的裴定方，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們在戰場上遇到，他一定親自沖在最前面將我殺死，絕對不會讓我受到他人的羞辱，而不是像今天這樣……裴定方，你自己說，你今天在馬上用小梳子整理髮型裝酷，一共梳了幾次頭髮？」
裴定方嘿嘿一笑。
王靖嘆了一口氣，「裴定方，你知道么，就算是你今天沒有露出這些破綻，我心中也永遠相信你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我的事。」
王靖望著裴定方，眼中充滿著讚許，這次離開大宋前途未知，不知道何時才能在於他相見。
「大人，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咱們汴京城的那位……為什麼一定要殺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裴定方緊握住王靖的手，他的眼神中滿是詢問，其中還夾雜著一些憤怒。
他這些年跟隨著王靖，經歷了無數次困難，最清楚王靖為朝廷所做的貢獻，而這次見到從京師發過來追殺令，他當時就愣住了。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王靖，除了王靖在新州和寰州州府私自藏匿了大量財物這件事，並沒有做出任何的對大宋不利的事情，事實上，在戰亂中發一些戰爭財，早已經是人人心知肚明的潛規則了，因此這些並不能構成趙恆下追殺令的理由。
「為什麼要這樣做么？」王靖沉思了一會，
「原本我以為是因為想要阻止離開這裡，但我現在又不這麼想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趙恆的命令下的有些突然，而且疑點重重，如果真的想殺他有很多種方法，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把他騙進宮裡，一勞永逸。
這也是王靖一直想不通的問題，為什麼趙恆要把王靖調到雁門關，才命人殺他，這麼麻煩。
「大人，您為朝廷做了這麼多事，您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待遇，我這就派人通知狄青他們，向京城聯名奏請，請求撤銷對你的追殺令。」
「不必了。」王靖朝著遠處的河岸望去，此時裴定方的那幾千名騎兵已經在河岸重新調整完畢，排著整整齊齊的陣列，正耐心等待著裴定方。
「陛下的風格我想你們應該了解，他所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改變，裴定方，時間不早了，我想我也該走了。」
王靖拍了拍裴定方的肩膀，用力捏了下他肩膀上的肌肉，然後向停在不遠處的戰馬走去。
裴定方一愣，看著王靖向遠處走的身影，不由大喊了一聲，「大人，讓我繼續追隨著您吧。」
王靖此時已經躍上了戰馬，但只是朝他笑了笑，然後撥過馬頭，策馬快速的向遠去奔去，而其他的騎兵也緊隨其後，紛紛離去。
在裴定方的眼睛里，王靖和他身後的的百騎迎著草原上的風，漸漸的消失在了遠方。
後世對於這次王靖離開金國並沒有帶上裴定方，存在了許多說法，很多史學家認為，王靖假若當時帶上了裴定方，一定會在金國的數次戰役中發揮出重要的作用，這也算是一個遺憾，也有一些學者認為，這恰恰體現了王靖人性的一面，體現出他愛惜自己下屬的一個性格特徵，從側面體現出了他偉大的人格魅力，因為在當時，王靖的處境極為不妙，甚至可以用落魄來形容，王靖只不過是不想連累當時身為副統領的裴定方，單從這一點上，便是值得讓人佩服的。
不過從不知道哪裡流傳出的一本無人記載的野史中的一段，有過這樣一句描述，當時有人曾經問到過王靖為什麼不答應裴定方，王靖猶豫了一會，才極不情願的說到，「我只是覺得裴定方太老了而已，真沒什麼別的意思。」
……
四月
春暖花開，清風習習。
正是適宜種植的季節，很多正在田間耕作的應州當地百姓都曾親眼看到，在偉大的副統領裴定方大人的帶領下，幾千精銳騎兵正以雷霆萬鈞的氣勢從平原和山丘地帶席捲而來，他們臉色嚴肅，神情顯得極為莊重，當他們路過這些民眾的田埂間時，從這些騎兵中會分出幾騎，向他們詢問是否有可疑的人路過，不過從他們手持的畫像中，很多人都似曾相似——這不就是前任的應州知府事王靖嗎，他到底犯了什麼事了？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抓他?
看著這些百姓紛紛搖頭，這支為數眾多的騎兵軍團又浩浩蕩蕩的沖向了別處，那萬馬奔騰的轟鳴聲很久了才漸漸的消失掉。
對於這樣的結果，裴定方顯然並不滿意，他一方面帶著他的騎兵繼續尋找，將聲勢搞得極為浩大，大有將應州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到王靖的這種氣勢，河灘上、平原上、森林邊到處都有他們馬蹄印走過的痕迹，另一方面，他又主動彙報上面，每天及時彙報了最新的搜索成果，比如在這次地攤式的搜索中發現了某土匪幫，一個騎兵無意中踏入了一個深埋藏地下近千年古墓的遺迹……
諸如以上，等等——但就是沒有發現王靖一行人的蹤跡。
消息傳到皇城司，又被轉交到宋真宗趙恆手中，趙恆只是隨便掃了一眼，便把那張紙扔到了一旁，同時囑咐來人，以後不要再聽那個裴定方講故事了，有這個精力還是讓其他州府的人對王靖進行堵截。
待來人走後，趙恆才無奈的搖了搖頭，裴定方是王靖一手提攜起來的，王靖對他有知遇之恩，他越是這樣大張旗鼓，越能體現出他的心虛，只怕，此時的王靖早就已經離開了應州了吧。
宋宗一七九年五月，王靖率領著他的百名騎兵出現在了蔚州府境內，而在他身後，裴定方剛派來給他送給養的馬車也悄然的離去。
得到了這些給養補充，王靖和他身邊的這些騎兵再也沒有了後顧之憂，他們在夜間行軍，白天的時候就躲在叢林或者山區附近隱蔽起來，向著一點點的逼近。
但讓王靖感覺到奇怪的是，雖然他們這樣一直小心翼翼，但是也不至於一點破綻都露不出來，事實上，有多次他們潛伏在山澗中休息的時候，都碰到了當地的獵戶或者採集草藥的當地人，即便是他們立刻離開了那裡，不過身後卻始終沒有響起追兵的聲音。
這絕對是違背了正常的常理，王靖的眉頭越來越緊皺，而當他們離目的的那個森林距離越近，他心底的危機感也越強烈。
只要過了那片森林，到了遼國控制區域，基本上前面的一切就暢通無阻了。
不過顯然是為了驗證他的猜測，在一個日出剛半的清晨，一個騎兵軍官正呼喝著騎兵接連不斷的進入旁邊的一片叢林中，經過一夜的奔波，他們滿是倦容，不但身體疲憊，身心更是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但就在此時，一個騎兵驚訝的發現，在遠處東方的平原上，正有一條長長的，漫無邊際的宋軍軍陣，如紫色的潮水般安靜的駐守在那裡。
很快就有騎兵將這一消息通知給了王靖，事實上，不用這名騎兵的通知，王靖早已經注意到了前面的異狀。
所有的騎兵都勒停了戰馬，等待王靖的命令，從遠處這些大規模的軍隊來看，他們顯然不像是偶然才會出現的，更像是早就已經準備在了那裡，就在等王靖他們自己衝進他們的伏擊圈。
在森林附近的某高地上，一位神情嚴肅，身形魁梧，但卻頭髮花白的將軍，正眯著眼睛盯著遠方，在他的身邊圍聚起了一圈的軍官，從他們身上的穿著可以看出，被簇擁在中間的這名將軍身份的高貴。
「黃將軍，果然不出您的所料，王靖的確是奔著這個森林來的，我們這樣以逸待勞，估計他那邊連下巴都驚訝掉了吧。」
「是啊，我總聽到有些人說，王靖有多麼多麼厲害，今天看到，也不過如此，我們大宋名將如雲，我看他倒是小看了其他的人。」
看到王靖那支騎兵的出現，周圍人顯然極為興奮，在這位叫黃松嶺的將軍帶領下，他們已經在這裡等候了三天了，這位頭髮花白的將軍就是蔚州軍大營的統領黃松嶺，
不過，此時的他彷彿沒有聽到周圍軍官的議論，他的臉色平靜如常，眼神卻一直緊盯著遠處，注意那百多名騎兵的動向，而那百多名騎兵這時已經退離了叢林，顯然知道了自己行蹤已經被發現，不準備再躲避下去了。
作為以前楊繼業最為得力的副手之一，在和遼國軍隊在邊界發生摩擦進行交鋒中，也被對手稱為「狐狸」，曾經帶領幾百人化裝成強盜深入遼國境內三百多里，刺探軍情，再返回要塞途中與數十倍於己的遼國軍隊周旋，不但殺敵數千，己方卻傷亡僅僅近百，全賴於他的深思熟慮和老謀深算，遼國和大宋雖然摩擦不斷，而且大宋輸多勝少，這次深入腹地也讓他因此一戰成名，在己方人數處於絕對劣勢的情況下，他卻能抓住並把握住戰機，利用穿插等戰術，經常會反過來以絕對的人數上的優勢來壓制對方，這絕對是讓人不可思議的，這也讓人無法理解。
就比如一萬人去圍剿一百人，那一百人卻總會找到一萬人的空檔，想盡辦法用一一百人的優勢對付這一萬人中分出來的十個人。
這個看似簡單，但卻要求了指揮者對整體的大局觀和細節把握要有極佳的掌控能力才可以做到。
顯然黃松嶺做到了，而且做的極為優秀。
作為目前塞北九州軍界中資歷最深的武將，他並沒有按照常理派追兵跟在王靖的身後，而是直接預判出了王靖的目的地，以逸待勞，這更顯示出了他的超脫於常人的智慧。
相信此時王靖就算髮現了異狀，那也已經晚了，因為他已經完全陷入了黃松嶺的包圍圈，他已經完全陷入了黃松嶺的陷阱，進入了蔚州府的腹地，在王靖正帶著騎兵離開叢林的時候，西方此時也已經響起了陣陣的轟鳴聲，那是在得到黃松嶺收網信號后，附近的騎兵出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