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陽大仙的指點

瀋陽大仙的指點

一九八四年,呼瑪金礦局分到一個前往北京鋼鐵學院進修學習的名額,這是改革開放后全國黃金管理系統第一批幹部培訓,張hong堡報了名,當然獲得了局黨委的一致通過,因為這個培訓的名額給了張hong堡,就少了一個潛在並強大的競爭者。只是張局長有些惋惜,他本來覺得張hong堡還可能擔任副局長,雖然比不上副書記,但也進入了局領導班子,可張hong堡自己沒有信心再等下去了。

整個黑河金礦局就去了他一個人。由於全國各地的培訓人員的學習基礎不同,所以需要張hong堡在瀋陽黃金學院先學習半年的基礎業務知識。他是被列為局級領導幹部第三梯隊成員,送至中國黃金學院繼續深造的。

中國黃金學院,位於瀋陽市東陵區文化東路,校區不大,但當時是冶金部下屬的重點院校,為中國黃金產業培養了大批人才。

遠離了單位里的是非恩怨,遠離了家庭的鬥氣爭吵,張hong堡的心逐漸地平靜下來。一九八四年的瀋陽,比起偏遠的黑河,到處洋溢著改革開放的現代氣息,理想、激情、希望、浪漫……他對於社會上所流行的一切事務都感到新鮮!張hong堡的求知慾望又被重新點燃了!他一面進修專業知識,一面報讀了中國科學院心理學函授大學管理心理學專業(即「行為科學」)。學校的圖書館成了他最愛去的地方。

在進修學習之餘,閑暇的時間他會去遊覽瀋陽的一些名勝古迹。故宮、北陵去過了,他沒覺得有什麼輝煌,倒有些蒼涼。

這天,仕途失意的他來到了位於市中心的慈恩寺。第一次到慈恩寺,張hong堡看到寺院的破敗狀況,心中深為感嘆著,不覺有了落寞。走進寺門,看到寺院里遊人不多,稀稀拉拉的。他來到最前面的彌勒殿跟前,張hong堡發覺有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好像是一路在跟著他,讓他覺得不好意思。但是,這個婦女卻走上前,旁若無人地跪下來,表情虔誠地很熟練地磕了幾個頭。正在張hong堡有些吃驚地看著她,沒想到她起身後用手示意著,對張hong堡說:

「不拜拜嗎?其實你才應該拜一拜。」

「我?」

「對啊。」

「為啥我應該拜?」

「你最近不得意。」婦人小聲說。

張hong堡聽了一驚,他沒有跪下磕頭,只是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閉起眼睛……

婦人和張hong堡一起走出彌勒殿。

「大兄弟,你的這個『相』長得好啊,你是個有仙根的人,以後前途無量啊!」

婦女讚歎地說。

張hong堡聽了不覺一愣,並沒有立即答話,心想:

「仙根什麼意思?這個人怎麼知道?」

「大兄弟,你不用猜我,能在慈恩寺這遇到,你說能是一般的緣分嗎?」

「……」

兩個人攀談了起來。

「你家是瀋陽的嗎?」

「不是,我是來瀋陽學習的。」

「就一個人在瀋陽?」

「對,是一個人。」

「這樣吧,我家就在慈恩寺的附近住,我看你這個人特別的有仙緣,你有時間的話,到我家裡坐坐,嘮嘮嗑咋樣?」

面對婦人的熱情相邀,張hong堡猶豫了一下,還是爽快地答應了。他這才仔細打量眼前的這個婦女——大約五十歲上下的樣子,短髮,頭髮微微有些自來卷,個子不高,胖墩墩的。說話爽快,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像有什麼吸力似的。

「我姓沈,瀋陽的沈,我看你比我孩子也大不了幾歲,你就叫我沈姨吧。」

「……」

對於沈姨對自己的熱情,張hong堡感到久違一樣的熟悉和溫暖。

到了家裡,沈姨引他看了一個小小的供台,沈姨把這叫做仙堂。張hong堡並沒有反感,相反倒覺得有些親切。他這會兒才明白,原來沈姨是個燒香看事兒的人,在東北俗稱「大仙兒」。

「我剛才在慈恩寺,跟著你走了好一會兒了。」沈姨笑著說。

「是嗎?」張hong堡佯裝著不知道。

「我一眼就看出你的不一般了,所以,才讓你拜拜彌勒菩薩。」

沈姨停頓了一下,接著又關切的一連串兒地問:

「你知道你今生是來幹啥的吧?有沒有人給你點破過?」

「沒有,沒有,今天就麻煩你和我仔細說說吧。」張hong堡的話說得很真誠。

「好,好。今天,該點破的我一定給你點開。」

沈姨說著,在仙堂燃上三炷香,又恭恭敬敬地跪地磕了頭。然後盤腿坐定,閉目,嘴裡似乎是在輕輕念著什麼。過了一小會兒,她開口說話了,但是依舊閉著眼睛:

「你以前是不是經常頭疼?你是不是愛做夢?」

「是。」他心裡很驚異於沈姨話語的準確性。

「你這個人是不是喜歡龍?」

「是啊。」

「你知道為啥你喜歡它們?」

「不知道。」

「好,我今天告訴你——因為你是能做大官干大事的人,所以有天龍八部給你護法!」

「啊?我能當大官?可我連副書記都沒有當上!」

「那是時候不到。」

「我的運氣什麼時候到啊?」

「快了!擺在你面前有兩條路,一條是仕途,當大官,一條是財路,干大事。」

「我能當多大的官?」

「最起碼會超過地級,剩下的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我是黑河金礦局的,現在在瀋陽進修,下一步還要到北京上學。你看我今後怎麼樣?」

「黑河地方太小,裝不下你這條大魚。你以後適合在北京發展。」

……

原來是這樣!黑河那個小地方裝不下我!張hong堡豁然開朗。沈姨一番話讓他覺得好像抓住了什麼,就像救命稻草一樣,他要藉此建立重新拼搏的信心,一定要走上仕途!

漸漸地,張hong堡成了沈姨家的常客。沈姨給他講了不少有關仙家的事,什麼禁忌啊,規矩啊,溝通啊,基本功啊,等等之類的,這些都是張hong堡從沒有聽說過和接觸過的。聽說他一直習練太極拳,沈姨就勸他學學氣功,她說,氣功比太極拳層次高,有的還和仙家有淵源。張hong堡應承著,雖然沈姨並不是事事都說得很準確,但他感念於沈姨對他的熱情,這時沈姨幾乎成了他的人生導師一般!

沈姨有一個女兒,比張hong堡小六七歲,名字叫若玉。她人長得和她的名字一

樣,一副超凡脫俗的模樣,叫人看一眼就喜歡——白白凈凈的皮膚,不染纖塵,似乎不食人間煙火的一樣。她不苟言笑,溫柔得讓人心生憐愛——沈姨說,她這女兒,是天上的嫦娥下凡到她家的,剛一聽的時候,張hong堡還不以為然,後來漸漸地,張hong堡覺得沈姨這話也許並不假。

張hong堡每次去,她幾乎都在旁聽。但是從不多言多語,不是默默地為他們燒開水沏茶,就是把水果洗凈切好,要不就是低頭擺弄她養的那隻白色的小貓,偶爾看似不經意似地看一眼張hong堡,后又飛快地轉向別處……張hong堡也喜歡若玉的文靜和溫柔,他覺得她就像是一汪乾乾淨淨的清水一樣——恬靜,清澈,靈動……!若玉的身上有宋書娟的影子,但比書娟更親切。在沈姨家裡,張hong堡眼睛的餘光很少離開若玉,哪怕是停留在她的影子上,他也會很知足。漸漸地,張hong堡發現,無論在宿舍里,在課堂上,在圖書館,自己都會隨時想起她!而每當想到她時,就會不自覺地停下手中的一切,獃獃的、傻傻的、愣愣的。張hong堡覺得這是老天在和他開一個巨大的、讓他無法挽回的玩笑!若玉才是他可心的那個意中人。但是,張hong堡想制止自己這種可怕的想法,他試著不去沈姨那裡。但是在沈姨家裡,這對母女帶給他的,是不一樣的沉澱和享受!

禮拜天,張hong堡獨自悶在宿舍里,斜靠在床上,但是卻想著若玉溫柔地靠在自己的肩上,說著讓他心醉的情話;想著她看自己的眼神,幽怨、恍惚又熱切;想著自己和她的千般溫柔和纏綿;想著有一天會娶她進門,和她生兒育女,度過那種詩一樣的平靜而知心的生命時光……

終於,他忍不住了,拔腿跑出了學校,奔向沈姨家。

若玉也很喜歡張hong堡——他堂堂的相貌、文質彬彬的氣質和瀟洒不凡的談吐都令若玉著迷,不過,每當四目相遇時,若玉總是故意躲閃,她眼睛里的羞澀,更讓張hong堡感覺到了從沒有過的甜蜜和怦然心動!情愫暗生時,張hong堡的心裡除了甜蜜,也時常背負著良心和道德的自責!然而,若玉彷彿在張hong堡的心裡生了根,發了芽,無論如何是揮不去和抹不掉的。他們之間似乎不用過多地說什麼,只要對方瞅一眼,一個就明白另一個的意思。對於這樣的心心相印,兩個人都很享受。沈姨對此也不說什麼,因為她早就說過,張hong堡和劉艷過不長,和若玉有緣分。但是,若玉常常因為張hong堡已經結婚成家而暗自憂愁和神傷,這讓張hong堡覺得很對不住若玉。離開瀋陽的時候,一向不言不語的若玉,臉上寫滿憂鬱,她深情地望著張hong堡,只問了一句:

「你還會來嗎?」

這一句話扎得張hong堡心裡好疼,他輕輕抓住若玉的兩隻胳膊,安慰她說:

「會的,會來!」

若玉沒再說什麼,只是在轉身離開的瞬間,張hong堡看見若玉的眼裡突然滾落下兩行眼淚,晶瑩如她……

若玉的溫柔和深情讓難捨難分的張hong堡下定了離婚的決心!

回到呼瑪之後,張hong堡越發受不了劉艷的霸道和乖張,他對劉艷冷到了極點。二人的吵架不斷升級,甚至大打出手。張hong堡提出了離婚,劉艷哭天搶地,要死要活,堅決不幹,他也只好暫時作罷。但他一直和若玉保持聯繫,讓她等等。

一九八五年的春節,張hong堡和劉艷帶著孩子回了雞西。雞西是個讓張hong堡感到尷尬和難為情的地方。在這個巴掌大的煤礦上,所有的人都知道杜和曾經和現在的故事。而做為這個家裡長子的他,只和那個付漢玉差十歲。兩人見面都很尷尬,杜和只好里裡外外招呼著打著圓場。妹妹弟弟們都長大了,為了在他們跟前照顧母親的面子,張hong堡盡量壓著肚子里的這股憋屈火!可「知子莫若母」,杜和明明白白地看出了兒子掛在臉上的不痛快,還有丈夫在張hong堡面前的縮頭縮腦,杜和知道付漢玉從心裡怵頭張hong堡,她一邊恨恨地罵著「窩囊廢!」,一邊盼著大兒子一家三口早些滾蛋!滾到他丈母娘家去!實際上張hong堡全家並不會在這裡住下,他們三口都是住在劉艷的娘家,儘管劉艷娘家離這裡四十里地。

幾年沒有回家了,張hong堡忙著去會同學,見插友,看老師,串親戚。當然,也去看了看他的繼父——張學信。張學信沒有想到張hong堡會來看自己——他望著已經出息的張hong堡,心裡很不是滋味,感動地說:

「大寶哇,你總算是出息了!你這孩子仁義!你小時候我也沒有照顧好你,讓你吃了不少苦,你不記恨我就罷了,現在還來看我!」

「您就別說了,不是都過去了嗎?再說,又不是您的錯。您把我們拉扯大也不容易……」

「可你媽有多少不應該啊。那一年,你還那麼小,連鍋都端不動,你妹妹宏玉都知道幫你搬一搬,可她,就在旁邊看著,就那麼杵在那,一動都不帶動的看著你們兄妹倆做飯!稍微不順心了,不是打就是罵……哎呀,你媽在你身上可缺了大德了!」

「當初,你們就不能湊合著過?」張hong堡的言語中流露出對繼父的眷戀。

「要說啊,在你跟前,不應該說你媽的不是,可是,杜和這個人太不讓人省心了,今天跟這個一齣兒,明兒再跟那個一齣兒,讓我都抬不起頭!跟她離了倒也沒啥,我就是放心不下孩子們……真是捨不得啊!」張學信說著,眼裡竟然留下了淚:

「好在也都大了。要說你們這些孩子都不錯,宏玉也常常偷偷來看我。」

「好了,咱不說了,我們都知道您不容易……」

張hong堡說著安慰的話,自己卻差點掉下淚來。已經成家的張hong堡很心疼張學信,畢竟,他和這位父親生活過多年,還是有感情的。

在家裡,杜和在人前對劉艷也不冷不熱的,人後更沒給劉艷多少好臉。對於小龍,她連抱都不抱,私下裡,她對大兒子講:「我怎麼覺得這孩子長得不像你啊!」張hong堡對母親的話很反感,半天才答了一句——「可能是隨他媽吧。」

張hong堡聽別人說,杜和和付漢玉結婚後,就鼓動付漢玉做了結紮手術,並將老六張宏橋改名為付忠林,這幾年,倆人又領養了一個兒子,叫常凌。張hong堡對這些佯裝不知,家裡也沒有一個人對他講。他對此雖也不聞不問,但想起這些就來氣,後來再回雞西,乾脆一家三口都住在孩子姥姥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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