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初識

他們這樣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劉備再開口說：「子龍啊，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聽劉備將話題引向自己，對方有些驚訝，不過還是馬上回答：「是，玄德公，在下——」

「——不用這麼客氣。」劉備打斷了他的話：「備痴長几歲，託大叫你一聲小兄弟，你要是願意，就叫我一聲兄長，可以么？」

劉備的話惹得對方大驚：「玄德公是北地大賢，在下不過是個無名小卒——」

「——你剛剛救了我一命啊，子龍小兄弟。」劉備嘆道：「叫小兄弟你不滿意，我就只能叫你恩公了。」

「這，這個？！」

聽到這裡，張飛忍不住叫了起來：「啊呀，那個小兄弟，看你剛剛力道不差，打起來比誰都狠，怎麼現在婆婆媽媽的？我大哥都發話了，你叫就叫吧。」

「哈哈哈……我家兄弟就是這個脾氣，子龍不要見怪。」劉備笑了笑，然後這樣說道：「至於說無名小卒什麼的。以我觀之，子龍有萬夫不當之勇，聞名天下指日可待。到時候，或許是我沾了你的光，才能讓人記住呢，哈哈哈哈哈……」

「那，在下僭越了。」對方猶豫了一下，然後有些彆扭的說：「劉……兄，你叫我，是有什麼事要問嗎？」

「是的，」劉備說：「看子龍你的鞍具，衣甲。你是伯圭兄的部下吧？」

「是，在下是安北將軍麾下軍候。」

「——公孫伯圭不是說好派五百白馬來的嗎？」張飛又忍不住嚷嚷起來：「怎麼最後就來了你一個人啊？」

「翼德不得無禮。」劉備叫住了自家弟弟，接著安慰趙雲道：「一定有別的原因對不對？」

「將軍的確派了五百騎白馬。而且都是軍中精銳。」趙雲對劉備的信任非常感激，忙不迭的說道：「只是同袍們披掛，人馬鎧具沉重。所以走的不快。在下馬快，擔心玄德公這裡有事，所以卸甲之後單騎趕過來，正巧趕上。」

「軍中精銳……我懂了，伯圭兄也是好心，是我沒說清楚。」劉備聞言，無奈苦笑，心裡想的卻與說出來的截然不同：

「伯圭兄猛鷙梟雄，公孫雖是大族，他卻是庶出，無法借力。他是靠自己走到今天這步的。遼東軍天下聞名，洛陽忌憚實力，想方設法壓制他繼續發展。所以伯圭兄一直對朝廷心懷怨憤，我之前信中不說明白，就是害怕……沒想到，他卻給我來了個將計就計。

我原本期望他能在遼東經營一方天地，爾後中原戰亂，遷徙民眾過去，也好為華夏保存一番元氣。不過現在看來，伯圭兄在意的還是中原的花花世界，看不上遼東酷寒之地啊……」

想到這裡，劉備暗暗感嘆，世家，梟雄，流民，道宗。所有人都盼著漢室亂起來。所有的人都覺得自己受到的待遇不公平。每個王朝到了這個時候都該完蛋了。就算它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大一統王朝，重新定義華夏為「漢」，堪稱世上最正統，也最強大的帝國。

「亂世就要來了。」

劉玄德暗暗感嘆。

「玄德公，玄德公？」

聽著劉備不說話了，趙雲有些著急，他叫了幾聲，才將劉備從即將到來的，漢末的屍山血海的幻想中叫回來。

「剛剛想到了一些事，實在是對不住。」劉備略帶歉意的說：「子龍的意思我能明白。不礙的，不要往心裡去。這不怪你。我之前不知伯圭兄手下有你這樣智勇兼備的將才，你一人，便可抵五百白馬精騎了。

得你相助，卻還是奈何不得張角。那就是真奈何不了了。」

「張角？大賢良師張角？」

「嗯，是。」劉備點點頭：「太平道要反了。我想在這之前殺了張角。不過看來沒機會了。他回到冀州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發動叛亂。」

「太平道要造反了？！」

趙雲聽到這個消息變了臉色：「怎麼可能——大賢良師，他可是天下稱頌的賢者啊！怎麼會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因為張角的責任心。」劉備沉默了一下，然後回答說：「他想用自己的辦法，拯救天下，拯救萬民，拯救這個世道。所以他固執己見，一意孤行，他認為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事……然而實際上，他卻在用最糟糕的一種方式去做。

也就是一場席捲漢室天下的巨大叛亂。

他想用一場滔天的洪災滌盪天下，將所有的一切貪官污吏，世家高門，所有的一切渣滓掃清……」

「所以……？！」

趙雲最初聽到「張角造反」這個消息的驚訝，遠比不上聽到劉玄德說出這番話的驚訝。甚至連萬分之一都沒有——

「所以，他會失敗。他以為他控制的了這場災難。他或許以為他是神了，但實際上他不能。他甚至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完全控制。他會失敗，鑄下大錯，帶著滿身罵名死無葬身之地……所以，我想在這之前殺死他。為了天下的百姓，也是為了他自己。可惜，我失敗了。」

「玄德公，我——」

「——別內疚，小兄弟，千萬不要內疚。這件事你沒有任何責任，更重要的是你沒有犯任何錯。任何人都沒權利責怪你。」

「……只是……」

聽劉備這麼說，趙雲內心稍安，但一股躁動還是不斷撩撥著他的內心，讓他忍不住想要說些什麼。

「沒必要，沒必要。」

他想說的話，劉玄德當然明白。

聽了劉備的話后，趙雲有種感覺，他感覺劉備是個真正的高潔之士——這種高潔並不在於外在的裝扮，時人最注重的家世與名聲，而在於他的內心。

他有種迫切的投靠這位玄德公，與他一起做一番大事業的衝動——不，應該是只要能跟在他身邊，聆聽教誨並且保護他，為他做一些事情，能讓他的道路更加通暢，這樣就足夠了——

可是。

他是公孫瓚的屬下。公孫瓚極器重他，待他如子侄。無論如何，趙雲都不想背叛這位安北將軍。

所以，看出來趙子龍內心所想的劉備才會止住他繼續向下說，不讓這位年輕人覺得尷尬。

趙雲對此非常感激，也因此更加內疚了。

「接下來麻煩你給伯圭兄帶一封信。」劉備這樣說道：「我想說的話，都寫在信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