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不信?那開場鑼已經敲響了。

聽見有人稟報楚王妃正在殿外等待傳喚,宮室中突然安靜了一下,隨即又是一陣歡聲笑語。

劉貴妃今日難得熱情,逕自拉着蕭皇后說話,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一面喝茶,一面打着機鋒,倒是不曾冷場。這上面兩位都不冷場了,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大家各說各的,找相熟的閑聊,說說衣裳布料、新興的首飾花樣,還有嘮叨些兒女經。

蕭皇后聽到有人通傳,含笑瞥了一眼下首處的劉貴妃,眉眼未抬,「沒看見本宮正在和劉貴妃說話嗎,讓她等著。」

前來通傳的宮人應聲便退下了。

整個殿中若說有一個坐立不安的,那就是成王妃蕭妍了,畢竟做了多年的姊妹,哪怕她與蕭妧並不親密,終歸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多年。

蕭妍雖看不出今日這其間的機鋒,可她要聽成王的話,既然成王讓她來,她自然要來。

其實成王本沒提起這事的,是昨晚上在阮孟玲那裏待了一夜,今兒早上用膳時才和蕭妍提了幾句。

蕭妍知曉這是阮孟玲挑唆的,自打阮孟玲進門,她與對方一直不怎麽對盤,不過她到底是大家閨秀,出身名門,成王又是她的親表哥,阮側妃也沒折騰出什麽花兒,只是私底下的一些小動作總是讓人心堵。

蕭妍也不過嫁進成王府半年之久,眼見就清瘦了。

孟嫦曦笑盈盈的坐在趙王妃身側,瞅了蕭妍一眼,柔聲道:「同樣出身蘭陵蕭氏,妾身看成王妃倒是一副大家風範,言行舉止皆是我等楷模,怎生這楚王妃……」剩下的話並未說完,但配合了那聲意味不明的呵呵聲,眾人皆知她的意思。

趙王妃劉婉素來見不得孟嫦曦這副做派,可無奈趙王寵著對方,且這裏是和鸞殿,她也不能當着人面和孟嫦曦起衝突,只能不屑在心,心裏卻想着回去怎麽收拾對方好扳回一城。

蕭妍正襟危坐的看着上首,彷佛未覺,並未搭腔,可她不搭腔,不代表沒有人搭腔。

聽了這話,坐在她身邊的阮孟玲掩著嘴輕笑兩聲,「孟姊姊,你真是說笑了,這楚王妃哪能和我們家王妃相比,殼子是一樣的,但不代表瓤子也一樣。」

這話里的意思大家都懂,只差沒明晃晃的說楚王妃是個賤婢養的了。

所以說這人啊,只看興趣是否相投。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若不是孟嫦曦頭頂上冠了大大的一個「趙」字,阮側妃則是「成」字,眾人還真當她們是一家人呢。

孟嫦曦第一次發現這個阮孟玲如此順眼,渾然忘記那次選妃宴自己被阮孟玲氣得不輕之事。而阮孟玲也甚是得意,當年我要巴結你,如今你是皇子側妃,我也是皇子側妃,你還有什麽瞧不起我的?還不是大家平起平坐在一起說話。

兩人聊得甚是投機,眼見有互換名帖以後一起喝茶聊天之勢。

而此時的和鸞殿外,廊下是一排硃紅色的柱子,門外站着兩排宮娥束手屏息而立,整個前庭靜得有些異常。

今兒個的天並不好,都這個時候了,還灰濛濛的,太陽似乎並不打算露臉。

寒風蕭瑟,風勢並不大,卻使勁往人的衣裳裏頭鑽。空氣中蘊含着一股涼意,這股涼意越來越重,有經驗的人都知曉可能是要下雪了。

下雪好啊,瑞雪兆豐年,今年的第一場大雪若是下成了,來年定是風調雨順的好年。

蕭妧算計了所有,唯獨沒算到今天可能會下雪。如今她只能盼望蕭皇后還是要些臉面的,且不想和穆謹亭鬧太僵。她倒不是在意自己被磋磨,而是今天早上離開時,他讓她不要玩大了,不然他不介意親自領她回來。

其實這都是反話,他不過是不想她吃苦受罪,可她也想明白了,夫妻本是同命人,她既然當了楚王妃,總是要做些什麽的。那些人她可以不動,她們也到不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但既然入了這個池子,總是要將池水給攪渾了才有機可乘。

一陣風吹來,隨之而來的是細小的雪沫子,小翠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微微的朝蕭妧這邊靠來,低聲道:「王妃,下雪了。」

蕭妧垂眸肅立,輕聲道:「無事,急什麽,有人比我們更急。」

這皇宮看似挺大,實則什麽消息都傳播得很快,尤其蕭妧這次入宮眾人矚目,和鸞殿發生的一切很快就被傳至各處。

東宮的芙蓉殿中,阮靈兒面色怔忪的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一個小宮人匆匆跑了進來,「外面下雪了。」

香兒斥道:「下雪就下雪了,激動個什麽勁!」她揮退那小宮人,來到阮靈兒身邊,低聲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心裏着急,可您千萬得穩著,那邊的渾水咱們可蹚不得,且不說咱們如今處境本就艱難,即使您想做什麽,也師出無名。這皇後娘娘想要懲治自己的兒媳婦,那可跟天要下雨一般,阻止不了,除了當今陛下,誰敢說個不字?」

「可——」

「太子妃那邊一直等著抓我們芙蓉殿的小辮子,您此時千萬不能行差踏錯,讓她抓了把柄。奴婢知曉您擔心九娘子,可您想想之前咱們的處境,如今好不容易才過好了一些,且九娘子畢竟是欽封的楚王妃,皇後娘娘就是想懲治她,也不會做得太過的。」

阮靈兒面色憂慮,乾白的嘴唇蠕動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麽。

她在芙蓉殿這邊的日子漸漸好了起來,太子殿下隔三差五便會來看她……靠的是什麽,她心裏明白,其實香兒心裏也明白,只是不能說也不敢說,尤其是九娘成了楚王妃以後。

她不敢去深究內里,只能佯裝無事,可到底有沒有事,她心裏最清楚。她輕聲問道:「太子殿下現在在哪兒呢?」

香兒面露猶豫,「殿下在東暖閣。」

阮靈兒整整衣衫下擺,站了起來,「咱們去找太子殿下。」

「娘娘——」

阮靈兒勾唇笑了笑,笑容淺得就像那外頭正飄着的雪花,還沒落地便融化了。她看着香兒道:「既然你也知曉咱們的日子好過了起來,這麽好的機會總不能放過。太子殿下已經許久沒來芙蓉殿了呢……」她的尾音微微上揚,輕而飄忽,似乎一陣風吹來,便能將其吹散了。

香兒的嘴唇顫抖了一下,垂下眼眸。

東宮浩然殿內的東暖閣。

穆元章躺在紫檀雕福壽延綿的躺椅上,身上蓋了一床雪白的狐皮褥子,雙目半闔,似在小憩。地龍燒得暖暖的,不會太熱也不會讓人感覺到冷,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葯香味。

其實舉凡是葯,又哪裏會讓人感覺到香,不過是穆元章討厭藥味,下人便費盡心思調製了一種可以祛除藥味的薰香,味道不濃也不淡,倒是極為好聞。

福泰悄悄的走了進來,湊到穆元章身邊,低聲道:「殿下,阮側妃求見。」

「哦?」穆元章半掀眼瞼。

阮靈兒素來深居簡出,但凡不是必要,從來不踏出芙蓉殿半步,為人也柔順知禮,今兒個是事出有因才會來求見穆元章。

聽下面人通報上來,福泰還抬頭望了望外面的天,確定太陽不是打西面出來,不過想着處於東宮西面的和鸞殿,他到底還是有些明白今日阮靈兒為何如此破天荒。

穆元章眸光閃了閃,「讓她進來吧。」

不多時,便聽到一陣衣角摩挲的窸窸窣窣聲,阮靈兒俯身行禮,「殿下大安。」

「起吧,福泰賜坐。」

一張棉墩子被放在穆元章腳邊,阮靈兒微微抿了下唇,便提着裙裾去他腳邊坐下了,「殿下最近身子可還好?今兒個天氣不美,外面下了雪,比前幾日更冷了,殿下可要保重身子。」

最近這些日子天氣轉冷,穆元章的身子比以往更弱了,除了偶爾去一趟王嫣兒所在的清然殿,平常甚少外出。阮靈兒也許久沒有見到他了,今日一看,他又比前段時間清瘦了不少,臉色更是白中泛青,神態萎靡。

她偷眼去看他的側臉。

每次見到這樣的他,她內心就有一陣心疼泛上心尖。她想不明白,他這麽好,為何上天竟是如此苛責他?若是上天允許的話,她願意將自己的所有陽壽都折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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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安后宅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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