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我不原諒

280 我不原諒

溫室忙碌一天,微塵感覺很累。

身體累,腦子更累。看著經過她的努力,花架上終於擺滿鮮活的花苗又是一件令人身心愉快的事。

她撫摸著嬌嫩的花蕊,心裡隱秘地感到一陣難言之痛。

為什麼痛,痛在什麼地方。她又說不出來。

「媽咪,你在幹嘛?」小小的安安,出現在溫室門口。

安安西瓜頭太久沒打理,慢慢長長變成童花頭,乍一看真有點像個女孩子。

微塵招手讓兒子過來,她伸手輕輕把他擁一個滿懷。

「安安,媽咪愛你。你知不知道?」

「知道。」

「走到哪裡都不要忘記媽咪。」

「安安永遠都不會忘記媽咪。」

她很欣慰,抱著兒子吻了又吻,捨不得放手。

吃完晚飯,講了三遍《三隻小豬》哄睡安安。陸西法仍沒有從書房出來。

下午他和程露露聊過之後,書房門就一直緊閉著。

他在思慮什麼,要如此久的獨處和冷靜?

微塵幾次想敲響房門,最終是忍住了。不用猜,他在思考的事一定和她的病有關。

她真的會瘋嗎?

像他們所擔心和害怕的一樣,變成另一個人。

「微塵、微塵……」微塵從怔忪中清醒過來,迷惑地看著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的陸西法。

「幾點了?」她問。

「十點。」

十點!不知不覺她靠在熟睡的安安身邊沉思了一個小時。

她挪動一會身體,半邊肢體都是麻木的,左邊下肢從趾頭到膝蓋像有千萬隻螞蟻在爬行一樣。

「微塵。」陸西法定睛看著她,雙手在她肩膀上捏了捏。

他在觀察,不知她是哪一個她。溫柔的還是暴力的、熟悉的還是陌生的。

「我沒事。」微塵微笑著說道:「你忙完了嗎?」

他鬆口氣,現在的她是他熟悉的季微塵。另一個季微塵態度惡劣,從不會這麼和言細語。

「微塵!」他緊緊擁住她,用力地想要幾乎壓斷她的肋骨。

她很痛,卻靜靜地什麼都沒說,也不問。

最近,他們經歷太多事情。她有種感覺,能擁抱的時候要儘力擁抱。一旦錯過,不知何時才能再來。

她感覺自己的頭抽痛了一下,疼痛傳遞到身體使她猛地一彈。

「怎麼呢?」他放開她問。

「沒什麼,就是頭痛了一下,現在沒事了。」

聽到她說頭痛,他心裡像打起架子鼓,不安地又問一次:「你——記得我是誰嗎?」

「記得!我又沒變傻!」她捶他一下,這些天的記憶斷斷續續的,時而想起一點點,時而又想不起。溫室的蘭花怎麼全死了,她覺得應該知道,但一點印象都沒有。偶爾一點的片刻印象,她馬上又否定!

還有微雨、微瀾和玄墨、爺爺,他們為什麼都搬出去住?

是因為她失憶的緣故嗎?

她害怕地抓住他的手問:「我是不是做了什麼傷害大家的事?所以他們都離得我遠遠的!」她的話聽得陸西法心碎,伸手幫她按摩太陽穴,「陸西法,如果我做了。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我——」

「沒有,沒有。」他苦澀地說。實在是不想說出實話讓她傷心。

聽到他說沒有,她放下一半的擔心。窩在他的懷裡,「今天程醫生和你在書房談些什麼,兩人談了那麼久。」

「她不也和你在溫室談了很久嗎?你們又談了什麼?」

陸西法不願回憶和程露露談話的過程,把問題拋回給了她。

「我們今天沒有說什麼,就是聊天。我教她怎麼養蘭花。」

「程醫生喜歡蘭花嗎?」

「不喜歡。我看得出她裝得很喜歡的樣子,其實不很喜歡植物。」

「她一定是怕傷了你的心,所以才裝得很喜歡。你不要怪她。」

「我不怪她,早就不怪她了。」微塵幽幽地說道:「當她請我原諒她的時候,我就很想告訴她,我不怪她了。可不知為什麼心裡想的是一回事,嘴裡說的又是另一回事。我說,我永遠都不會原諒她和莫縉雲。看著她那麼失望,我真的……也很難過。我不是一個壞人,也不是揪著理不放的人,為什麼偏偏當時就像鬼迷了心竅一樣,就是不能放過……」

「微塵,你說什麼?」

季微塵愕然地捂住嘴巴,老天,她在說什麼!

她根本無意識自己在說什麼,脫口而出就說出了那些話。

「陸西法,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結結巴巴,自己被自己嚇得臉色雪白。馬上緊張地直起身體,輕呼道:「我……我剛才說什麼了,我說了什麼……」

她腦子裡一片混亂,想要抓住剛剛所說之話,那些話卻像消失的文字驟然一個個離去,餘下一片空白。

「好了,好了。我們不想了,不想了。」

「陸西法,我是不是真的會瘋!」她抱著他,嚶嚶哭起來,「我是不是會像言希葉一樣……」

他緊抱著她,想給予她勇氣和力量,「許多時候我的身體變得好奇怪,我感覺到它在變化,我在慢慢失去了對它的控制。許多時候我會莫名其妙的發獃,腦袋空白。我越來越害怕,也許真的是我傷害了小魚。不僅傷害小魚,也許我還做了許多其他更可怕的事。我,我——」

「微塵,你不要自己嚇自己。」她看著他,從他的目光中看到堅定。

「陸西法,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了瘋子。你還會愛我,在我身邊,牽著我的手不放開嗎?」

「我永遠會。」他攬過她的頭,深深吻她的耳,印下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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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洛陽,你希望我幹什麼?」

張水玲憤怒地把手裡的支票扔到對面男人的臉上。這幾年來,她很少連名帶姓地叫過他原來的名字。上下有別,過去的陳洛陽早已是鏡中黃花。

「對不起,水玲。」陸西法無奈地抹了一把臉。

「你要我在諒解書上簽字!你知不知道,季微塵差一點要了我的命,現在小魚還躺在醫院中!你指望我能諒解她嗎?你做夢!」

「小魚已經在諒解書上簽字。在她的口供中,這件事純粹是一樁意外。微塵沒有故意殺人。」

張水玲氣得頭髮都要豎起,她千辛萬苦,好不容易逮到的機會,居然又要從手中溜走。

梁泡泡會受傷,微塵有一半責任,她的責任更大。是她讓刀偏移了方向,刺向小魚。本以為可以一箭雙鵰。

「小魚是小魚,我是我。我是不可能原諒季微塵的!」

「我可以補償你的損失。」

張水玲氣得抖起來,「青春能補償嗎,感情能補償嗎?你現在怎麼也變得一身銅臭味,張嘴就是錢,張嘴就是補償!」

陸西法舔了舔乾燥的唇,在椅子上挪了挪腿的位置。

他和張水玲糾纏這麼多年,明示、暗示,各種方法都用盡了,她就是執著地不死心。

幾個月前,他在越郡出錢買斷他們的關係。

今天,他還是只能用錢來買她的諒解。當所有的關係只能用錢來衡量的時候,感情就已經蕩然無存。

「你開個價吧?」

他嘆了口氣。律師一再告訴他,最好能取得受害者的諒解。有了諒解書。向法官求情,微塵的罪責可以從輕。

張水玲從他決然的表情中讀出,這場戰役中,她從來都是一個失敗者。

季微塵變成什麼樣,哪怕她瘋、哪怕她癲、哪怕她狂,都不會影響陸西法對她的愛。

張水玲的心徹底冷下去。

沒有男人的愛,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無事生非地作。

她無力地軟倒在椅子上。

「對不起,」陸西法很抱歉地拿起桌上的黑色萬寶龍鋼筆,「我知道錢不是萬能的,但如果它能彌補你所受的萬分之一創傷,我就很感激了。」

張水玲笑了起來,為他得體的談吐,動人的語言。

這個男人再不是十年前、五年前的愣頭青,時間把他包裹得如珍珠一樣圓滑、誘人。

可他再好,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他是屬於別人的。

她抽出桌上擺的香薰面紙在眼睛上壓了一下,他仍維持低頭的姿勢,等待她開出嚇人的數額。

等了許久沒有迴音,他不得不抬起頭來。

張水玲的臉看著窗外,鶯啼鳥鳴,正是一年春光最美的時候。

「陸總,你忘了嗎?我很有錢,你早幾個月用一筆巨款買斷我們之間的友誼。我們現在的關係都不能稱為是朋友,所以請你把諒解書收回去吧。我不原諒季微塵,也不會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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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浮生,不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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