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閑來無時不從容（十二）
端著茶盅，嘴巴里五味雜陳跟開起了雜貨鋪似的的靈璧簡直一言難盡。
卻並不死心，將茶盅垂直過來，耐心地待最後一滴茶湯滴進嘴裏，一個寒噤沿着脊樑直流下去，靈璧不覺地看向一旁茶盅里經過熱水浸泡之後，已經完全伸展膨脹開來的花果，一時有些懵，想不通問題究竟出在哪了……
「青璧，你倒是說句話呀，很難吃對不對？」紅果看着靈璧皺成一團的小臉，下意識地身子後仰，遠離茶盅，彷彿手裏端著的不是茶盅，而是點着了的蠟燭似的。
不過雖在情理之外，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兒，她一早就知道這麼一盅雜七雜八的茶湯就不能好吃，只是有些好奇，想不出究竟能難吃到甚的地步，叫靈璧都變了臉色，盯眉盯眼地盯着她看。
「味道確實有些古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沒有泡好的緣故……」靈璧還在回憶昨兒孟媽媽點茶時的手勢同順序，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點兒甚的，或是有甚的細節根本沒有留意到，否則既然是茶，這味道怎麼可能這樣一言難盡的。
繁英同青萍看着不覺地瑟縮了一記，就不敢吃了，叫妹妹的叫妹妹，喊姐姐的喊姐姐，問靈璧：「到底怎麼個古怪法？」
紅果撇了撇嘴，都說古怪了，要是能說出怎麼個古怪法來，那還能叫古怪嗎？肚裏這樣思量著，尋思著反正吃不死人，索性一仰脖，將這一口茶湯一股腦倒進嘴裏，可緊跟着就嗆了一記，又一股腦地從嘴裏鼻子裏噴了出來。
「哎呦喂！」小姑娘們哪裏防得到這個，饒是靈璧都沒想到她反應會這樣大，除了站得離得她們遠一遠的春燕，挨在一起的這幾個，有一個算一個，不是臉上就是衣裙上，俱都中了招。
枇杷苦着一張臉看着自己新衣裳上濺上的水漬，趕緊把茶盅放下來，再不敢碰了。
就站在紅果斜對面的靈璧胡亂地抹了把臉，過來給咳得停不下來的紅果順氣：「姐姐沒事兒吧，要不要喝水？」
紅果一壁吐著舌頭用手扇風，一壁胡亂點着頭要水喝：「我的娘呀，這是甚的呀！」
「真的這麼難吃嗎？」急急忙忙拿了帕子過來給她們收拾的繁英青萍反倒不大相信了。
這未免也太誇張了。
「不信拉倒，不過我勸你們，要嘗趕緊嘗，等它再放涼了，就等著要命吧！」紅果接過秫香遞過來的一大盅白開水咕嘟咕嘟灌下去，這才算是又活過來了，有氣無力地告誡她們道。
繁英同青萍就對視一眼，又看靈璧，靈璧能說甚的，只能道：「許是各人口味不一樣，大家想嘗就嘗，不想嘗也沒甚的可遺憾的。」
「誒，這話兒可不對，這可是孟媽媽親手配的茶，今天不嘗，說不得這輩子都再沒這樣的機會了，怎麼不遺憾。」紅果也不知道是真心這樣想的，還是純粹想挑事兒，義正言辭地反駁道。
繁英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不說，是真的被紅果的這句話給說動了，尤其春燕，竟是頭一個趁著茶還溫熱，沒學魯莽的紅果，也沒學靈璧的啜飲，而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然後根本顧不上品，就迫不及待地咕嘟一聲咽了下去。
枇杷不覺地去瞥她，眼見她沒有噴，視線就落在了被她放下來的茶盅上，眼底有害怕也有好奇。
青萍見狀索性也不多想了，不過是吃盅茶，端起茶盅啜了一口，又咂了咂嘴，目露驚喜，竟然比想像中的好吃！
就是咸了點，酸了點，苦了點，澀了點，好像還隱隱有點兒腥氣……
總之在她這還不至於說一入口就想吐，頂多就跟靈璧說的那樣，味道古怪了一些而已。
繁英同秫香相繼品嘗過後也都覺得雖然不好吃，但也算不上頂頂難吃。
眼見姐姐們都試了，枇杷終於鼓起勇氣皺着小眉頭嘗了一小口，卻是當即眼前一亮，小眉頭當即舒展了開來，雖說緊跟着又皺了起來，不過還是讚不絕口：「好好吃，甜甜的，酸酸的，鹹鹹的，苦苦的，好香。」
姐姐們就傻了。
紅果笑她：「你也真是不挑。」
枇杷嘟了嘟嘴，顯然有些不大高興，繁英看着就打了個過門：「各人口味不一樣罷了。」
「是的。」靈璧也附和道。
若說之前這麼說確實是隨口一說，打個過門，可待到這會兒姐姐妹妹們挨個嘗下來，靈璧已經確信真有這麼一說，各人口味確實不同。
雖然都是一樣的酸甜苦咸澀，可有的人根本沒嘗著甜味兒，有的人覺得酸的簡直倒牙，有的人則覺得苦得腮幫子同舌頭根子都發緊……
注意力又落在了花果茶葉泡發了開來的茶盅上，枇杷蹭了過來，嘟著小嘴同靈璧撒嬌：「青璧姐姐，我還想吃。」
「好。」靈璧回過神來，又沏了一道，看着枇杷端著茶盅吃的津津有味的，一時也想再嘗嘗，這麼同大夥兒說了后，除了春燕遞了茶盅過來，其餘諸人俱都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
紅果更是一臉可惜地盯着茶盅看個不住：「又是胡桃仁又是松子仁的，這樣金貴的物什，還不如就這麼吃了，泡在茶里，實在可惜了了。」
別說煳糧茶了，都不如白開水好喝，這不是憑白作踐吃食么！
青萍也覺得可惜，可突然看見坐在角落裏的春燕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不知怎的，心頭一跳，這才意識到她們的不妥當，趕忙往回找補：「這樣金貴的茶，可惜咱們吃不明白。」
紅果順着青萍的視線覷了一眼，皮哭肉不哭地可惜道：「可不是，給咱們吃，可算是糟踐了。」
靈璧也跟着看了眼正端著茶盅慢慢品著的春燕，又看了眼面前「咻」、「咻」地小口吸著茶湯的枇杷，就覺著，或許吃茶也是要講緣分的。
低下頭來大口地啜著茶，不知道是習慣了這個古怪味道還是甚的，兩道三道之後，竟然慢慢地也就習慣了這味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