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所有生命都要匍匐在我腳下

太平間走道上昏暗的燈光里洇出李狂風高大的身影，他走得很小心，幾乎沒有腳步聲，到了門前先輕輕推門，門是鎖著的。他警覺地向四周張望一眼，便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細鐵絲，在鎖孔中掏了兩下，只聽喀的一響再次伸手推門，那門竟開了。

李狂風迅速閃入裡面，然後關上了門，太平間里的光線同樣昏暗，看什麼都感覺是有兩個影子。他定了定神，剛走出兩步，裸|露在衣衫外面的手臂便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其實太平間不大，也就是五六十個平方，靠著牆壁是一排冰櫃，上面貼著標籤。一般是無主屍體，或是親屬無法聯繫，還有無法及時安葬的死者才會被送到太平間，大部分人會將死者直接運到殯儀館保存。至於無主屍體，幾天後也會送往殯儀館中，所謂太平間不過是死者暫時的居所。

當然他們的居所不過是一個真正的格子間，拉開冰櫃的一格抽屜，那就是他們的暫居處。

溫度很低，李狂風拉開了一格冰櫃，由冷氣遇熱而產生的噝噝的白煙便從裡面繚繞而起，躺在冰櫃裡面的是具女屍，身軀被凍得僵硬。李狂風將她的軀體抱出來放到旁邊的推車上，掀起凍硬的衣衫，仔細檢查女屍的背部，大約是屍體經過冰凍，李狂風什麼都沒發現。

將屍體放回了冰櫃中，李狂風正準備再次拉開另一格抽屜，這時從太平門的門外傳來了吱吱丫丫的聲音，這是推車的聲音。李狂風立即將半拉開的抽屜推回去，然後躲到冰櫃的側面，身體緊貼牆壁。

他剛躲好太平間的門就被推開，推車和腳步聲一齊進入，呂天樞的身體便映在燈光中。

呂天樞沒有急著將推車上的屍體放入冰櫃，而是將覆蓋在屍體上的白單隨手扔在地面，這是個年紀老邁的男子，旅遊途中突然猝死，醫院進行了象徵性的搶救，但於事無補。目前醫院已聯繫了死者家屬，但其家屬皆在外地，明天才能趕來，因此便先將屍體存放於太平間。

死者的五官緊皺在一起，想必在臨死的瞬間痛苦異常，呂天樞凝視了一會，便伸手將他的五官輕輕摩散開。據說殯儀館的化妝師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給死者化妝時手只能往下，而不能往左右撫觸，否則會將死者的眼睛撫開。

呂天樞明顯不知道這個規定，他在舒展死者的五官時，瞬間死者的眼睛睜開了。

漆黑的眼珠瞪著他，一動不動地，好像隨時都要從推車上坐起，呂天樞並不畏懼，他大膽地迎視著死者的目光，並且解開了死者的衣衫，然後將死者翻轉過來。

呂天樞的手指在死者的脊柱上按壓，他做過很多次的試驗，屍體攜帶的電荷會隨著死亡的時間不斷減少，在死後1—2個小時，與貓科動物攜帶的電荷最易發生碰撞。但是這種情況下，屍體是無自主意識，僅僅是肌肉神經會發生傳導產生動作，簡單地說只是一具行屍，那與人類相差甚遠。

死而復生，是讓死者復活，與正常人類相差無幾，有感情，有意識，有五感，這樣的復生才有意義。

「逆天而行，我一定要成功，只要成功了，所有生命都要匍匐在我腳下，我會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奇迹的締造者。」呂天樞雙手握拳向天放著豪言壯志，腦中劃過他在萬人矚目的獎台上，領取最崇高的獨一無二的諾貝爾醫學獎的影像。

他興奮地旋轉身體，似乎自己的理想已經成功了。

李狂風從冰櫃側面注視這個看似瘋狂的男子，這男子的神氣令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那像他曾經認識的一個人，那是一個對醫學有狂熱追求的人。

呂天樞沒有察覺到在暗中偷窺的李狂風，走到前面的冰櫃前，拉開一格抽屜，從裡面取出一隻小盒子。這隻小鋁盒子長約15公分左右，寬約6公分，裡面放著一支很細的玻璃注射器，以及兩隻小安瓿瓶。

這時候太平間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有兩三個人說話的聲音不合適宜地闖入呂天樞耳畔。「又被破壞了。」呂天樞咬著牙，只得將注射器和安瓿瓶放回盒子中，然後關上冰櫃抽屜。

門上響起兩聲敲門聲，呂天樞走了出去，原來這三個人是來領親屬遺體。

辦好遺體交接，呂天樞幫忙將死者的屍體運出太平間，霎時空蕩蕩的太平間又只剩下李狂風。他快步走到放鋁盒的冰櫃前，拉開抽屜，揭開盒子，他拿起那兩隻小安瓿瓶，瓶身上沒有標註藥物名稱，甚至連劑量也沒有。

李狂風略微沉吟，便將安瓿瓶放回鋁盒，掩上抽屜，輕輕走出太平間。

夕陽的光芒中他高昂起頭，微風拂動著額前的髮絲，漸漸他又露出白白的牙微笑。經過的病人，或者是醫院的護士，都不免打量這位英俊男子幾眼。

李狂風視若無睹走過，他並沒有走太遠，而是站在一株粗壯的榕樹下面。

榕樹下有一排石椅，繞樹圍成一個圓形，有幾名病人正在樹下聊天，當他坐在那裡時並不怎麼顯眼。大約過了三個鐘頭，他的身體陡地僵直，灰藍色的瞳孔不斷收縮。

從門診的側門裡走出來一名戴眼鏡的斯文男子，正是呂天樞，他換上平常的衣衫，白襯衣，黑長褲，手提公文包，倒更像是一名知識淵博的學者。

李狂風注視著他的背影，自從第一次在太平間見到呂天樞，李狂風就知道這個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掏出一支煙，又從口袋中摸出一盒火柴，火柴梗在盒身上輕輕一劃，一簇小小的藍色火焰跳躍出來，他低下頭，將煙湊近火焰，猛地一吸，那煙便點燃了。火柴一直燃燒，一直燃燒到他的手指邊時，他才將它扔掉。

此時呂天樞漸行漸遠，寬闊的背影融入了擁擠的人群中，李狂風終於站起身，向著他的方向走去。

螳螂捕蟬，焉知黃雀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