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源起緣空

「我市繼續保持空氣重污染橙色預警……」，手機上收到的簡訊打斷了文羽的思緒，回過神來的文羽不由放下手中的道經，起身出了宿舍，輕輕掩上了門。

夜已深，然而文羽早已習慣夜晚獨自一人靜靜思考的生活，儘管這需要等室友2點多以後基本睡著。去自習室自然是好的，但文羽已經一年沒自習過了。

今夜似乎有些不同，文羽有些心緒難平。默念了幾遍太上清心咒，又念了幾遍心經，卻毫無效果。

用特有的步伐行走也是一種動禪，文羽便在黑森森的校園內用獨有的方式試圖放空自己。因為有幾棟建築在重修，路燈都關了，空曠寂靜，只有衣袂甩動的聲音與急行的腳步聲，在黑夜中構成了奇特的韻律。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風無起，波瀾不驚。」念著這句咒語，文羽卻想起了兒時鎮里的溪水，還有山上的山泉。

那時年少輕狂，和好友一起在山上作了首狗屁不通的詩，還兀自洋洋得意，依稀記得有幾句是「但使青山總常在，不教家中沒有錢。」那是家鄉的小山，雖然設著售票處，卻幾乎從來沒收過門票，或者說鎮民們都很有些狡猾。常有人清晨5點便開始沿著青石板的階梯攀爬，在山間呼喊大叫，然後在山頂沿著另一條小路下到半山腰的山泉處打上兩桶清水，便是一天美好的開始。

當時文羽還在上初中，時常與朋友登山，有一次沿著小路走了不知多遠，突然感慨自己應當號稱「深山老妖」，朋友也玩笑了幾句，文羽卻正經的說道：「像我這樣的性格，估計在現代社會沒有立足之地吧？」不想如今一語成讖，文羽不禁有點唏噓。文羽醉心於道的種子也許便是那是種下的罷。

走了許久，雜念不減，反愈發多了起來。「不對，我早已進入不滯於物，不滯於人的境界，為何今夜雜念叢生？」文羽頓時驚覺。

說來好笑，一個自學加經常參加儒釋道講座與學習班的大學生，卻比大部分和尚道士更像和尚道士。只差出家念佛或者去修仙煉丹了。

雖然他其實受唯物主義觀影響嚴重，並不信仙佛。然而不僅儒釋道，連基督教之類的他也多有涉獵，從中汲取了許多，構成了他自己的一套。南懷瑾老師應當是對少年時期的文羽影響最深的人了，南老師說「少年人不該學老莊。」然而文羽卻偏偏學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幾度陷入魔障，若不是有著禪學社的前輩以及親友的開解，不知會是何模樣。

不安漸生，而且越來越濃。

天旋地轉的感覺出現在文羽身上，這種感覺只出現過兩次。第一次在文羽十二歲，那次在夢中感覺天地失調般的旋轉，醒來后不久，就在路上摔落山坡斷了腿。那時整個人都是麻木的，腿上其實並不疼。第二次是在他第一次入定，物我兩忘的時候，那時感覺到了地球的轉動，是絕對奇妙的體驗。雖然後來知道那並不是入定，但當時的體驗實在是太美妙了，文羽時常回味，總覺得那似乎不是那麼簡單，或許少年人總覺得自己是特別的吧。

而這次，天地轉動的感覺又來了，伴隨著強烈的不安，心跳的彷彿整顆心都要痙攣，大顆大顆的汗珠從3萬6千個毛孔里冒出來，文羽大口大口的喘息，渾身失去了力氣。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心跳的這麼厲害？」「天災？」「會是什麼？」「地震？不可能。」

文羽知道這不是空血來潮，雖然他並沒有進入很高深的境界，但這種感覺連他這樣入門級別的人都能感受的如此強烈，更不用提那些高僧大德了。在這一刻，天地轉動的速度瘋狂加快，像是開足馬力又或者醉酒的老司機，根本不管車上乘客是否暈車。

文羽覺得整個世界都在逃跑——毫無道理的，這個想法冒了出來。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萬變猶定，神怡氣靜。」按文羽自創的法門，文羽一邊默誦咒語，一邊調整呼吸，試圖從眩暈中恢復過來。他看到了樹葉紛紛掉落，風不知從何而起，吹的眼前一片迷離。幾棟宿舍樓全亮起了燈，一片罵聲與驚叫，然後又陷入了黑暗，因為整個世界都暗掉了，燈光也全部熄滅。然後旋轉的感覺終於停止了，嘈雜化為了寂靜。

突然之間，天空大放光彩，不，那不是光，或者說不是可見光，因為世界仍然一片黑暗。

光穿過了大地，穿過了文羽的身體。而漆黑的天空出現了星星，而且在不久后變的明亮，然後像是有幾顆個太陽，照亮了整個世界。那是幾個太陽?十個？九個？

「后羿射日了嗎？」無由的，文羽心中冒出了這樣一個荒謬的想法。因為星星或者說太陽正一個個失去顏色，不，是消失在天地間，在間或幾秒或十幾秒的時間內一顆顆消失。

當只剩下月亮和另外兩顆星的時候——雖然那就是月亮，但它比正午的太陽還耀眼。這時文羽感覺有更強烈的光穿透自己的身體，那是肉眼看不見的光，不僅穿透了身體，還穿透了大地，或許穿透了整個世界。

月光璀璨，更顯妖異。不過這也是最後的光芒了，就在光穿透文羽身體的同時，月亮也被「后羿」射掉了。一秒后，光更強了，這次像有什麼東西瘋狂湧入文羽的身體裡面，身體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連樹、教學樓、街道都發生了變化。像是變薄了，變淡了。然而這只是一瞬，也許一瞬也不到，文羽甚自來不及有一個念頭，便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

冷，無盡的冰冷，血液都被凍結，骨頭都變成脆粉。風聲呼嘯，刮骨刀一般刮過身體，縱使本來身穿著冬季的羽絨服也毫無用處。然而文羽根本沒有感覺，他的身體已經麻木了，碎掉了；思維也凍掉了，僵硬了。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麼?」文羽僵硬的思考，僵硬而艱難的轉動眼球，發現自己身處冰天雪地里，不遠處似乎是一處石壇或祭壇之類的東西，刻著奇異的符號，然而他無法思考，腦子都已經凍得壞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醒來前躺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要被凍成粉末，死在這冰雪裡。

彌留之際，文羽只感覺大地一陣顫動，便被噴著熱氣的東西提了起來，然後被甩在堅硬的石頭上面，石頭騰雲架霧般飛上了天空，文羽陷入黑暗前只聽到翅膀的煽動，凜冽的寒風，以及一聲悠長的——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