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下午一點，咖啡廳準時掛上了暫時歇業的牌子。
咖啡廳的服務員終於擦乾淨了最後一張桌子，攥著抹布往前台一坐，看見陳安心坐在前台低頭看着什麼。
新來的前台是個話很少的人，每天除了面對客人的時候會多說幾句話，平時基本都是坐在那要麼聽他們閑聊，要麼安安靜靜地看書看報看手機，只有被問到問題的時候才會主動開口。
不算孤僻也不算難相處，長了一張好看的臉，尤其偶爾笑起來就分外好看，這樣的人實在很難讓人討厭起來，最多是覺得他比較慢熱，咖啡店其他員工還是很喜歡這個新來的前台的。
當然，不包括那個被搶了風頭的收銀小哥。
「你在看什麼？」服務員手裏抹布抹著前台的桌子，一邊伸長脖子往陳安心那裏看，「中心市小學分佈概況？你看這個做什麼？」
陳安心聲音平靜：「給我兒子挑個學校。」
服務員愣了一下，一起工作了這幾天他還真不知道陳安心竟然還有個兒子，他看着陳安心那張就像嫩得說是高中生都沒人不信的臉，難以置通道：「你都有兒子了？」
頓了頓，又道：「你都結婚了？！」
陳安心搖了搖頭：「有兒子了，但是沒有結婚。」
服務員更震驚了：「不是，你們小兩口這麼開放的嗎？」
陳安心奇怪地看了對方一眼：「我一個人在帶他。」
服務員臉上的表情跟調色盤一樣變換了起來。
最後，他嘆了口氣，拍了拍陳安心的肩膀：「兄弟，不容易啊。」
陳安心聯想到這兩天計算出來的小楠雄以後要花的奶粉錢，學雜費和各種雜七雜八的費用，以及原主所剩不多的存款和他每個月雖然不算少，但也存不下多少的工資，很有認同感地點了點頭。
服務員又沒頭沒尾地感慨了一句：「所以說要是我也有超能力就好了，哪裏還用拿着一張大學文憑來這裏給人擦桌子端盤子。聽說那些英雄每個月按級別拿固定工資，還有政府支持，出任務還有額外補貼，運氣好消滅一隻高級異種，報到上面又是超大一筆獎金。」
陳安心看了那份中心市小學分佈概況一眼：「英雄工資很高？」
服務員：「當然很高了。」
陳安心語氣淡淡：「其實我覺得當普通人比當英雄要好。」
服務員大笑了一聲：「你這說的好像你知道當英雄是什麼感覺一樣。」
陳安心沒說話。
服務員拍了拍陳安心的肩膀：「所以說我們普通人還是認命吧，至少老闆給我們開的工資也不算低了。」
說完抖抖抹布去了擦後面的酒架。
咖啡廳還在歇業，因為隔音效果很好，所以即使外面街道嘈雜，裏面也非常安靜。
陳安心在原地坐了一會，然後把那份學校概況收了起來。
收銀小哥哥在旁邊算著賬，把計算器按得啪啪響，服務員還在旁邊開玩笑讓他按輕一點，不然又要再換新的了。
收銀小哥哥聽完就瞟了陳安心一眼，後者一臉莫名其妙。
中山街是一條完全由普通人入駐的商業街，林立的商店規劃得很好，不像中心街那樣密密麻麻擠在一起雜亂無章，人流密集，熙熙攘攘，即便聽不到聲音，也能看到路人們大聲談論或者商家之間討價還價的樣子。
陳安心很喜歡這種充滿市儈氣息的熱鬧。
冬日裏難得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休息的時間無聊又瑣碎，陳安心看了看手機，沒有小楠雄發來的短訊，單手撐在下巴上，被暖融融的太陽曬得有些昏昏欲睡。就在他剛閉上眼準備趴着休息會的時候——
一種久違的危機感就像過電一樣突然竄過他的脊椎。
他立刻繃緊了身子坐直，朝窗外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可能還沒到他大腿高的身影。
陳安心：「？」
窗外的人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那雙藍寶石一樣流光溢彩的眼睛閃過一絲錯愕，然後迅速蹲下躲了起來。
陳安心看着窗沿那個即便蹲下也露出了一個小小的腦袋瓜和腦袋瓜邊上象牙白的一對角。
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身後擦酒架的服務員忽然說了一句：「老林，前兩天來咖啡店的那個小女孩好像沒看見她了。」
后廚的西點師傅回：「好像是沒來。」
陳安心不動聲色地問了一句：「什麼小女孩？」
「就是個五六歲的小孩兒，前兩天每天都在這個點偷偷摸摸溜進后廚不知道來幹嘛的，被我和塞西爾抓到兩次了。」
西點師傅拿着一盤烤好的麵包從后廚走出來，一邊把麵包放進咖啡廳中間的保溫櫃里一邊道：「我們一開始以為她是餓了想進來偷幾個麵包，但她來了兩次麵包也沒少，上次我想給她幾個她也沒要，轉身就跑了。」
「長得還挺可愛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要戴兩個那麼大的角，還不如戴個蝴蝶結髮箍好看點。」
陳安心皺了皺眉，剛進后廚的老林又喊：「林宜，我的打蛋器壞了，你幫我去把蛋清打發一下。」
收銀小哥哥聞言撇了撇嘴，剛要站起來，一雙手按在他肩膀上又把人按了回去。
林宜視線順着肩膀上那隻手往上，看到陳安心的臉，眉毛一挑剛要發作，陳安心沖他笑了笑：「我去吧。」
白皙修長的手指勾過旁邊的圍裙綁在身上，解開袖口扣得一絲不苟的扣子一層層往上翻，林宜看的愣了愣。
接着他頭一偏：「你去就你去，我還不樂意去呢。」
咖啡廳后廚跟前台就隔了兩扇門，不大，但設備一應俱全，地板被拖得鋥光瓦亮，老林一個人忙前忙后，整個廚房瀰漫着濃濃的烤奶香。
陳安心在整個后廚打量了一會，最後目光鎖定在不遠處的冰箱上，確切的說，是冰箱底下。
他想他大概能知道那個一看就不是人類的小女孩三番四次想偷偷潛進后廚的原因了。
姑且稱她為小女孩。
冰箱底原本有四個輪子，不知道為什麼缺了一個，一個紅色的橢圓形物品就被墊在了那裏。
陳安心拿起蛋清打了兩下，狀不經意地問道：「那是什麼？」
老林扭頭瞥了一眼，然後轉回去繼續搓他的麵糰：「那個啊。」他略略回憶了一下，「之前老闆不是生過一場大病嗎，有一個自稱是陰陽師的人就賣了一套達摩給他，這個紅的是其中一個，我記得還有白的和藍的，我們老闆不信這個，當時只是覺得好看就買了，買回來以後擺起來看了幾天又看厭了，就送我們了。」
「這不，我看冰箱缺了個腳，那個紅色的達摩大小剛合適，就先拿來墊著。你對這個感興趣？」
陳安心看着那個即便沾滿了灰也依舊能看出點華光溢彩的紋路的紅達摩：「挺好看的。」
「不好看老闆能買嗎。」老林背對着陳安心笑了一聲，「你要是想要你就拿去，反正我們拿着也沒用。」
陳安心也不推辭，蹲下身把紅達摩掏了出來，又拿了幾本不用的雜誌折起來墊了回去。
沖乾淨灰塵以後，紅達摩身上金色紋路變得更加明顯。陳安心拿在手裏顛了顛，雞蛋大小一顆還挺重，逸散出的能量也很微弱，難怪他來咖啡廳工作了幾天都沒發現這個小東西。
「老林，我出去一下。」
老林：「啊，記得上班前回來啊。」
陳安心：「嗯。」
等陳安心前腳走後，老林才想起來：「不是，你給我把蛋清打發沒有——」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身後擺着的玻璃碗，腦袋那麼大的玻璃碗裏裝滿了打發的蛋清，還冒着些微熱氣，就像什麼東西快速摩擦后產生出來的熱量一樣，泡沫比機器打出來的還要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