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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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過了幾日,喬老頭仍舊是一面帶着阿薇出攤,一面操心着她的婚事。

阿薇是心頭有數的,爺爺並沒有直接拒絕王屠戶家,而是拖着媒婆沒有答覆。這樣看來,她的擔心並不是多餘,如果還沒有更合適的人選,爺爺多半就希望她答應嫁給王屠戶的兒子了。該如何拒絕,她一時沒有好主意。

這日從鎮上收攤回來,見那劉媒婆又在門口等著了。阿薇仍舊是招呼了一聲就進屋去,刻意避開了,但這一次,她靠着房門,認真聽着爺爺和劉媒婆說話。

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原來劉媒婆見喬老頭幾日也沒給個明確的答覆,以為他對聘禮不甚滿意,便說了鎮上一家富戶願意出十五兩銀子,讓阿薇過去做姨娘,說是那正房太太沒生下兒子,如果阿薇過去生下兒子,便與平妻無異。

喬老頭聽得暴跳如雷,抽出腰間的煙杆子,把劉媒婆打出門去了。

聽到劉媒婆嗚啦啦吃痛的聲音,阿薇鬆了口氣,看來爺爺還不至於為了小謹的束脩,扎紮實實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只是劉媒婆連鎮上要納妾的人家都找來了,可見得也是儘力了。就真的沒有更合適的人家了嗎?阿薇的心思不禁又沉了幾分。

喬老頭被劉媒婆的事情氣得捶胸頓足,第二日醒來覺得肋間有些疼,估摸著是肝火上來了,只得躺在床上休息,沒有出攤。

阿薇有些擔心,打算去請村裏的大夫,卻被喬老頭攔下了,她知道爺爺是捨不得花錢,卻又勸不動他。

料理完家務,阿薇叮囑小謹照看好爺爺,打算出門去割些肉回來。喬家雖不富裕,肉食卻沒有像貧戶那般一年才吃上幾回。喬老頭覺得小謹讀書辛苦,又是他們喬家唯一的希望,肉食是緊著自己也要供給小謹的。

阿薇平常都是在村裏王屠戶家割肉,如今有了那檔子事兒,覺得再去就有些尷尬了,便徑直往山下去。

看來以後割肉,都只能去鎮上了。

回來的時候,日頭正盛,阿薇一手提着裝肉的籃子,一手擋着陽光,慢慢向山上行去。

水竹村坐落在小瓷山山腰,上山的路被踩過千萬遍,並不崎嶇,只是山路上鮮有濃蔭,泥土曝露,風稍大些,就會有白色的瓷土灰漫天飛舞。

此刻山路上沒有別的行人,阿薇走着,忽然聽到後面有個腳步聲不緊不慢跟了上來。她回頭看去,只見斜坡下走來一個老婦,約莫六十歲的年紀,面生得很,應該不是村裏的人。

忽而一陣大風吹來,陽光瞬時陰了下來,阿薇被揚起的白色渾濁嗆了幾口,趕忙掩好籃子,捂住口鼻,加快了上山的腳步。

身後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阿薇想着必是剛才那位老婦,看來她不太熟悉小瓷山的情況,於是艱難地折返過去,將那老婦扶著,往上行去。

好容易躲過那陣白塵,又難得見到一棵大樹,她扶著老婦坐到了大樹下歇息。

兩人身上都染了不少白灰,老婦伸手不停拍打着,卻揚起更多灰塵,咳得越發厲害了。

阿薇這才發現老婦穿得比一般農人體面得多,看來是鎮上來的。

老婦見阿薇拍著後背替她順氣兒,不由笑着誇她,「當真是個好姑娘。」

阿薇又掏出一張手絹,遞給老婦擦臉,「老人家,您是上山找人嗎?我是住在這山上的,或許能幫到您。」

老婦拿起手絹抹了幾下,笑道:「姑娘,老身正是找你!老身見今日你們沒有擺攤,正愁不知何處去尋你,沒想到剛才在山下看到你,真是緣分!剛才老身正想叫你,不料來了一陣白茫茫的什麼東西,好在姑娘心善,沒有舍下老身。」

找自己?阿薇皺了皺眉,見老婦倒是慈眉善目的樣子,便收起了防備,「不知道老人家您找我什麼事?」

老婦笑着,開門見山,「老身想為姑娘說一門好親事。」

阿薇不由愣怔。

老婦見她不語,趕忙解釋道:「姑娘莫怪老身唐突,老身姓曲,是正經人家來着。」

阿薇一想,或許是劉媒婆之前探過口風的人家,如今想親自來相看一番,倒不奇怪,便也大方問道:「不知您說的是哪戶人家?」

老婦認真道:「是這樣的,姑娘,這戶人家,是老身的親戚,家裏孩子到了婚配的年紀,老身想將你們二人說合說合。這個小夥子,人品相貌都端正得很,學得一門修補瓷器的本事,算下來與你們家還是同行。」

「同行?」阿薇不由睜大了一雙明眸。

「是啊。」老婦笑得溫和,「你們要是成了親,你還能幫上他的忙,你說多好?」

老婦見她若有所思,該是有些興緻的,便又接着道:「這個小夥子呢,他住在大瓷山上,以後你要回家探望,也不遠的。」

大瓷山和小瓷山是相鄰的兩座山,但阿薇只在小時候采蘑菇時去過大瓷山,因為那是座高大的深山,除了一些獵戶和採藥人,很少聽說有農人匠人住在那裏,人少的地方通常都帶着三分危險,她小時候就常被告誡不能一個人去大瓷山。

此時提到大瓷山,她不禁有幾分陌生感。

換老婦問阿薇,「姑娘,你去過覃州嗎?」

阿薇搖了搖頭,她長這麼大,還沒有離開過青釉鎮方圓百里的地方。覃州,她沒去過,但是知道,那是省城,是將來小謹考鄉試要去的地方,應該很是繁華。

老婦道:「這小夥子現在是獨居的,父母兄妹都在覃州府,家裏做點小生意。他生性好靜,又喜歡青釉鎮這邊民風淳樸,所以自學成那門手藝后,就回到了大瓷山的祖宅。你們若是成了婚,逢年過節倒可去覃州府逛逛。」

「那,他多大年紀啊?」阿薇對這個不願生活在繁華地方,反而獨居深山的小夥子有幾分好奇。

老婦眉眼柔和,笑道:「今年,二十有五。」

怎會這般年紀才說親?阿薇皺眉。常聽人說,那些上了年紀還找不到媳婦兒的要麼是身體有些殘疾,要麼就是家中太過窮困。

老婦自然知道她的擔憂,嘆了口氣道:「姑娘,老身也不騙你,這個小夥子呢,七年前成過一次親,不過那娘子竟是個病秧子,沒留下一兒半女就走了。後來,這小夥子也一直沒有再娶,這些年,他自己存了不少錢,這不,家裏操心他的婚事,讓老身好生給相看一個,老身在鎮上看到過姑娘幾次,想着你們是同行,就動了心思。」

聽說是個鰥夫,阿薇難免有些膈應。只是又想,兩個人成親走到一塊兒,自然都希望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但到底天災人禍不可預料。想來這人拖到現在才再娶,也該是個情深義重的人。

老婦又將自己說的這小夥子好好誇讚了一番,見阿薇只是陪笑不語,以為未婚女子臉皮薄,便收了勢,轉而道:「姑娘,老身今日與你閑談一番,你莫要覺得尷尬,一切是為了一段大好姻緣。你若不反對,我改日便讓那小夥子遣了媒人過來,與你家中大人細說。」

阿薇客氣地點點頭。

老婦走後,阿薇提着籃子繼續往山上行去。

雖對老婦所說的事並未太過放在心上,但她有心把今日的際遇與爺爺講述,讓爺爺明白除了王屠戶家,並不是已沒有別的選擇,好防止爺爺情急之下答應王屠戶家。

回到家中,卻聽小謹說,爺爺身子還未好,喝了一碗自家挖的草藥熬的水,已經睡下了。此事便暫作罷。

第二日早上,喬老頭身子好了些,便決定出攤。

阿薇想勸他多休息休息,喬老頭卻是個固執的性子。她便不再勸,只把重擔挑在自己肩頭,想換爺爺來拿輕一些的工具箱。

喬老頭卻把擔子挪到了自己肩頭,笑得仍舊硬朗,「爺爺還挑得動,你女孩子家的,壓彎了肩頭不好看。拿好工具箱,給我開門吧。」

阿薇嘆口氣,心裏卻有了幾分暖意。爺爺雖待自己不如小謹,到底是沒有苛待的,若說爺爺苛待了誰,便是苛待了他自己吧。

伸手推開門,阿薇見門外站着一個塗脂抹粉,頭上簪花的中年婦人,只一眼就知道對方是什麼行當了。婦人臉上堆笑,也是正欲敲門的樣子。這媒人不是之前的劉媒婆,阿薇覺得眼生。

「爺爺。」阿薇朝門裏叫了一聲。

喬老頭側頭看出來,見是媒人,趕忙放下擔子,請進屋來。

喬老頭在簡陋的廳堂里接待媒人,阿薇捧了兩杯茶進去,不便久留,放下茶杯就出來了,卻隱約聽得爺爺略嫌惡地問了句——「是個鰥夫啊?」

鰥夫?那該是昨天碰到的老婦說起的那位。她真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遣了媒婆來。

小謹躲在門外偷聽,被剛出來的阿薇抓個正著,只好吐了吐舌頭,輕手輕腳回了自己房間。

阿薇從水缸里打了半桶水,往院子裏侍弄起那些初春種下的瓜果葉菜,卻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媒婆才從廳堂里出來,喬老頭坐在桌前,臉色看不出好壞,阿薇便放下葫蘆瓢,替爺爺送客。

媒婆走到門口,突然笑呵呵拉起她的手,阿薇猝不及防,只得訕訕笑着,卻聽媒婆語重心長地道:「姑娘,這家的小夥子是真好,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我在這十里八鄉保了多年的媒,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媒婆回頭往廳堂里看了一眼,又低聲道:「姑娘的終身大事,可要自己拿個主意。」

送走媒婆,阿薇知道,大抵是爺爺猶豫不定,所以才有了媒婆那番話。雖則媒婆說話常有誇張之處,倒也不會是胡吹海侃,畢竟保得了一時媒,保不了一世婚,總還是要給自己的行當留些名譽。因而她覺得,大抵老婦昨日說的這個人,品行和相貌還是過得去的。

喬老頭見阿薇走了過來,便讓她坐下,開口道:「阿薇,今天遣媒婆來的這家人,倒是之前不曾提過的。我聽着不錯,就是男方年紀稍大了,又是個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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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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