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這一刻

「新賽季的這些目標里，哪個你覺得最難實現？」梅瑞蒂斯和楊一鳴一起坐在休斯頓城市公園的河岸邊上，有一塊突出深入水域的平台，平台由防腐木條鋪成。梅瑞蒂斯坐在平台的最邊緣處，腳搭在外面，一雙人字拖用腳丫子夾着，在空中自由地晃蕩著，空氣在腳趾尖、頭髮梢、和水平面上流動穿梭。月光照得河道的水面透亮，遠處的豐田中心已經亮起紅色的一圈燈光，是視野內最亮眼的城市景觀。

一隻鵜鶘掠過水麵，然後筆直飛入另一側河岸的蘆葦里，帶起一陣梭梭聲，隨即不見蹤跡。

「我覺得還是最佳第六人和進步最快球員的目標，最難達成了。幾乎不可能吧。」楊一鳴一邊回答，一邊望着遠處的豐田中心發獃。

「為什麼是這倆目標呢？我覺得最佳第六人，按照德安東尼教練給你制定的角色，你會很有希望吧。」

楊一鳴搖頭，苦笑着回答梅瑞蒂斯說：「這個目標大抵是費爾蒂塔老闆個人的心愿吧。」

「一鳴，你怎麼會這麼說呢？」

楊一鳴把苦笑轉成微笑，低頭用腦袋頂了梅瑞蒂斯的額頭一下：「你別緊張，我可不是質疑你的老闆呢。費爾蒂塔先生是個好人，我很欣賞他幹練、開門見山的風格。有點像運動員在場上搏擊，每一擊都要直取對手要害。但我說最佳第六人的目標，也許出自他的個人心愿，只是因為他可能對籃球世界的『遊戲規則』了解還不夠深入吧。」

「這又怎麼說呢？」

「難道你也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嗎？」

梅瑞蒂斯疑惑地搖頭，眼眸流轉，大概會意楊一鳴繼續解釋下去。

「莫雷經理和麥克-德安東尼教練是nba老江湖，莫雷經理更是統計學的博士，我相信他倆一定考慮再三，綜合了球隊各方面的因素，向費爾蒂塔老闆提出了非常靠譜的人員安排建議：我們隊夏季引入了卡梅隆-安東尼，不管是出於球隊票房、首發陣容攻擊力最大化、儘可能照顧新援甜瓜的心情任何一方面的考慮，他擔任首發我擔任替補都是非常妥帖的安排。這種調配方法算是對上賽季後段既定戰術的一種有效延續，也是談話前我就預料到的。」

「你預料到自己可能會接着打替補？！」梅瑞蒂斯有點忿忿不平。楊一鳴差點忘了她是位性格燦爛、凡事都會樂觀相看的典型美國姑娘。「我看了你亞運會的表現，你完全應該這賽季首發！」

「我還差得遠呢。教練和莫雷經理讓我繼續替補，對我也是一種保護。」楊一鳴誠懇地說，「他們明確對我說，想把我打造成輪換陣容的即戰力，一名3d型球員，和我的想法簡直不謀而合。」

這次梅瑞蒂斯不再反駁了。她前一年聽於小春和楊一鳴好多次討論起3d球員的事情，她對此也算略知一二。

3d球員，即現代籃球里對一類鋒線的要求，進攻時可拉到外線提供穩定的三分球（3）輸出，防守時能deense（d）限制對手的鋒線球員，兼具以上兩者能力的，即稱3d。能被掛上3d標籤的球員，在整個聯盟都是各隊非常受到追捧的核心建隊成員。特雷沃-阿里扎和盧克-巴莫特夏天離隊后，火箭隊內能擔任3d角色的只剩下經常客串四號位的pj塔克和楊一鳴——但nba當今的鋒線尖刀越來越厲害，對於外線防守大閘的身體硬性條件要求也愈發高。塔克終究受到身高臂長的限制，而相比之下，楊一鳴簡直是前者的對立面，擁有完美的3d球員身體屬性。

「就算教練為你定好了3d球員的場上角色，這對最佳第六人、或者進步最快球員的目標有影響嗎？」梅瑞蒂斯還有些一知半解。

「沒有嗎？」

「有嗎？」

「沒有嗎…」

「快說啦！」梅瑞蒂斯的小粉拳，落在楊一鳴寬厚的胳膊上。「討厭，賣什麼關係！」

「其實哪裏有賣關子！根本就是最簡單的工作重點的問題！」楊一鳴假裝委屈，耐心解釋道：「既然稱之3d，你說他場上的工作重心是哪一個？進攻的三分球，還是全心全意的防守。肯定兩者需要兼顧。但是以我們火箭隊的情況來說，我的防守任務絕對輕鬆不了。那麼我就是一名主功防守的球員，偶爾負責得分打開局面，而絕對不是縱情投三分、防守錦上添花的那一類型。加上球隊安排我領銜輪轉陣容，我的機會和球權，更加比不上其他隊里首發的3d球員。」

梅瑞蒂斯想到了金州勇士隊的克萊-湯普森，和新賽季從德州鄰居轉投到加拿大的科懷-倫納德。

彷彿聽到了梅瑞蒂斯的心聲，楊一鳴接話發揮說：「作為替補，我的機會更少，如果再把其中大部分精力放在防守部分，我得分方面的工作，恐怕是真的不可能做得太好了。」

梅瑞蒂斯好似明白了什麼。

「如果我進攻得分做得一般，那取下最佳第六人和進步最快球員的獎項，就希望渺茫了。」

「因為評選時最看中的是球員的得分數據。」

「沒錯，好聰明！」楊一鳴把拉攏梅瑞蒂斯，手搭在她另一邊的肩膀上，讓後者斜靠在他胸膛。聽着男朋友楊一鳴胸膛里心臟有力厚重的跳動，看到遠處豐田中心球館外，巨大的紅色球員海報，其中左邊第三位球員如果自己分辨，就還能看出是亞洲人楊一鳴的樣貌。而此刻自己挨在他的胸脯上，梅瑞蒂斯心想着，竟然有一絲不真實感，腳上夾的人字拖停止了晃動，臉也突然變得滾燙髮紅。幸虧在夜幕中，她身邊的楊一鳴還察覺不到。

「正是因為如果得分數據不夠有說服力，光憑3d球員的防守，是絕對沒有說服力能拿下最佳第六人或者進步最快球員獎的。這也是我覺得費爾蒂塔先生可能欠穩妥考慮的地方，競技性和商業價值的衝突…他當然希望我們球隊有多一個可以砍下nba級別獎項的球員，如果是我，加上背後的中國市場，當然是最完美了…」

「噓——」

「嗯？」楊一鳴低頭看去，卻只從眼角的餘光瞥到梅瑞蒂斯的金色好看頭髮。

「一鳴。」

「嗯。」

「這一刻，我靠在你懷裏，就什麼都夠了，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