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番外·黑X奧2

小黃魚又吃過幾頓,黑芒心境起了些許變化,看奧斯卡總是慫慫的樣子，倒也不像以前那麼反感了，反而饒有興趣地開始暗自觀察這個少年。要知道黑芒以前的注意力多半在他的魂魄，現在目光則移到了他這個「人」身上，有意或無意的觀察下,竟然發現很多之前沒注意到的異常。

首先奧斯卡似乎越來越習慣當人，他的言行舉止、思維方式已經跟最初押回來時相差甚遠，貓的習性正如海水退潮消失,人的習性飛速凸顯,甚至開口講的也是人類的話。

最可疑的是在他幾次做夢時，黑貓都聽到他在無意識地呢喃一些奇怪的話,比如「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之類。但貓這種生物,在天性上就不會對父母有很強烈的感情,何況奧斯卡是寵物貓，很早就離開貓媽媽被賣到人類家中——更別說爺爺奶奶,作為一隻貓舍中的待售商品，哪來的爺爺奶奶？所以他是怎麼能說出這種夢話的？

黑芒心底逐漸滋生一個它自己都有點發怵的念頭——它曾經設想過那麼一次，但唯獨這一回，它有八成肯定,也許……奧斯卡的前世今生出了問題。

帶着可怕的猜測，他們進行了最後一次分魂,這個分魂術是上古流傳下來的禁術,非常霸道,然而依舊失敗。

黑芒靜靜地盯着奧斯卡很久，再次將他拉入自己的空間，看到的此時奧斯卡的魂魄，已經是非常明顯的人形。再比對三魂七魄的波動，也全然是人魂才有的狀態。

」……」黑芒收回眼神，緊了緊爪子，沉聲道，「我明白了。」

明、明白什麼？

奧斯卡看它這麼嚴肅，心裏又有些害怕起來。

第二天，它就被黑貓帶去了沈鈺家。

聽到自己要和許卯卯可能換不回來，許卯卯崩潰的模樣，奧斯卡說不愧疚是假的，不過更多是驚嚇，因為黑芒還說換回去只剩下一個方法，就是奧斯卡必須得死。

奧斯卡嚇得快暈過去了！

許卯卯也是很吃驚，然而反覆確認后，他搖搖頭，說：「不換了，身體給你用吧。」

奧斯卡五味雜陳，看着貓咪眼裏閃爍的淚花，咬咬牙，表示自己可以同意。

但許卯卯是真的大方，不僅沒有答應，還迅速在沈鈺的安慰下恢復精神。

後來黑貓帶着奧斯卡離開了，路上黑貓一直心事重重，奧斯卡抱它在懷裏，許久許久，他細聲細氣地愧疚問道：「我是不是讓你們為難了？那個人類……我真的，知道錯了……嗚嗚嗚，我沒想過真的傷害誰……」說着說着，他大概是慚愧過頭，居然哇的一聲哭了。

奧斯卡才來到人世幾年啊，它做貓的時間還不到一年，做人的更是短短几個月，之前乖張是不懂事、不知道天高地厚，現在被折磨一輪，也頓悟點道德法紀，可是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訂正的可能性了，這個認知讓它感到後悔而惶恐。

往常黑芒多少都會趁著類似的機會教育他一會，但如今黑芒卻是從他懷裏站起來，安靜地與他對視片刻后，突然道：「不是你的錯。」

奧斯卡還在抽噎：「要不還是罰一下我吧……」

黑芒沉默著，突然從他懷中跳下來，落地瞬間變成了人形，比奧斯卡足足高一個頭。

黑芒把手微微壓在奧斯卡肩上，嘆了一口氣，沉下聲音：「我要告訴你，這具身體或許本來就應該是你的。」

奧斯卡一愣。

「很多證據顯示。」黑芒說了一些術語，奧斯卡聽得一知半解，但還是大概懂得了它的意思，頓時眼淚一涌而出，又震驚又怕，並不太敢相信。

黑芒嘆一口氣，握住它肩膀上的手轉而捻了捻他的淚珠子：「當然真正能確定結果只有等我親自調查你的投胎記錄。」

奧斯卡吸吸鼻子：「我的……身體？」

其實他真的懷疑過，可是一直不敢說，也沒有勇氣確認。

黑芒沒有迴避地看着他：「有九成可能……我們——我，師父，許卯卯，才是錯的。」

奧斯卡聽罷，無法抑制地開始回味這些天所發生的事，還有自己意識里的那種對這具身體離奇的、彷彿與生俱來的感應和契合度，原來不是他的錯覺，而是，這就是他的身體？！

突然感到了排山倒海的委屈。如果身體是他的，那麼就相當於他其實晚投了二十幾年胎，錯過了應該有的家人，人生……

「怎麼會這樣……」

黑芒揉了一下他的腦袋：「在神殿等我從鬼界回來，一定調查清楚。」

奧斯卡可憐巴巴地道：「你別騙我嗚嗚嗚，我知道你喜歡那個人類……」

黑芒臉上閃過訕色：「胡說什麼，我不會騙你。」

「那我也要去，我自己的身體，要自己親自驗證！」

黑芒臉色微變，不甚贊同，因為活人入鬼界傷神。可奧斯卡異常堅持，加上略有歉意，黑芒此刻難以拒絕，還是帶他去了。

鬼界之行不易，奧斯卡有沒有法力護體，一路上黑芒就默默地為他斥退了無形纏繞的陰氣。

到閻羅殿和輪迴台細細一查，竟然真的是投錯了胎，奧斯卡這一世應該投到一個叫許奧的人身上，但即將入輪迴時，許卯卯的魂體也正好出現在輪迴之門。他受制於那個惡道士迫害而散魂，是九尾貓媽媽用最後一尾聚合了魂體、並強行送去輪迴以保住小命的，情況十分緊急，還因為有一尾加持，許卯卯魂魄極其強勢，許奧魂魄不敵，竟然錯失投胎機會，許卯卯機緣巧合下就托生到他的身體了。

至於為什麼推遲二十幾年才投胎，一個是要排隊，另一個是許奧那一下被撞得魂魄不穩，足足養了二十年才好，然後因為魂力太弱，托生到貓身上。

得知結果時，奧斯卡已經眼淚汪汪。

但最讓他震驚的是，沒多久，黑芒得到消息，許奧這一世的父母死後，從地府得知自己的兒子沒能順利投胎，於是一直等候在鬼界裏，並沒有入輪迴。

當幾個鬼界的工作鬼員帶着奧斯卡跟幽魂狀的父母相見時，奧斯卡腦海中嗡一聲，無端湧上很多美好的記憶——那是許卯卯曾經享受過的、他父母的疼愛的記憶，不知怎的，在這一刻完完整整的回歸到了奧斯卡的腦海。

短暫的相聚，一下子讓奧斯卡更傷心了，他為自己錯過那麼多感到難過。目送工作鬼員帶走父母瞬間，奧斯卡就忍不住當場嗚嗚直哭，他淚水驚人，一下子把人家鬼界的大理石地板濕透了，效果跟表情包類似。

黑芒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半晌道：「你別難過……」

奧斯卡揉揉眼睛，搖搖頭：「我沒有怪那個人，他也不是故意要搶我的身體，我只是……只是……」

好委屈，特別委屈。

黑芒低頭看着他小小的發旋，知道他想什麼，片刻后笨拙地摟住他的肩。

「……好了，都過去了。」

奧斯卡這種慫慫的性子，又涉世不深，跟小孩一樣沒人管還好，一有人安慰就綳不住地大哭起來：「哇~~可是我也錯過他們了嗚嗚嗚嗚……」

黑芒心知他指的是沒能真正跟父母在一起過，雖然它不懂這種情感——因為黑芒是沒有父母的，但此刻它心裏也有些發堵，為自己之前的一些誤斷感到歉意。

黑芒張開懷，終於是把委屈的少年給抱入懷裏，有些鄭重道：「別哭了……你失去的二十年，我幫你找回來，他們陪不了你，我陪你吧。」

人類的壽命最多只有百年，現在丟失二十餘年固然可惜，但黑芒不是泛泛之輩，它想着以後收集點人類修鍊的方法，給奧斯卡養元壽，這樣一來豈止二十年，說不定就此飛升也未可得知，此番經歷，不全然是壞事。

黑芒說不出什麼軟話，只能這樣理性的安慰。奧斯卡在它有條不紊的分析中，漸漸止住哭，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他覺得外表冷酷的黑貓其實很溫柔很溫柔，情不自禁地產生了依賴感和安全感。

奧斯卡吸吸鼻子：「黑、黑芒大大，你真的能可以陪我嗎？」

黑芒點頭：「當然。「你是我的責任。

「那……」奧斯卡小心翼翼道，「我要回去的，不跟你待在神殿呢？」

「……好。」

奧斯卡終於露出安心的笑。

——

（黑芒線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