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1

「醫生！醫生！我給您跪下了醫生！您救救我的孩子吧醫生！」

女人的哭喊哀求聲傳進耳朵，魏希程微微睜眼,眼皮卻像承受了千斤重量,怎麼也睜不開。

他聽見那個醫生說,「我們已經儘力了。病人的情況很不樂觀，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在這句話后，女人的哭喊聲更大，魏希程被吵得耳朵一陣陣發疼。突然一份很強的衝擊力襲來,像是有什麼人撲在了他身上。

果不其然,下一秒女人的聲音近距離地在他耳朵邊炸開。

「程程！你醒醒看看媽媽！有什麼煩惱都告訴媽媽！你睜開眼睛看看媽媽！」

魏希程無論如何都動彈不得,任憑女人把自己的手拿起來放在臉上,濡濕的感覺透過手背傳到魏希程心底。

他盡量屏蔽女人的哭喊聲,接受了劇情。得知劇情后,他忍不住想去握握女人的手，這是一個真心關心自己孩子的母親，只是她的孩子卻承受了太多不該承受的壓力。

原主名字也叫作魏希程,這不由讓魏希程感覺有點怪異。原主今年才十八歲，剛剛高三畢業,看起來卻活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面貌憔悴慘淡，心態古井無波。

系統還告訴他，這具身體並不是交換而來,而是在他到來時,原主剛剛死亡,自殺。

魏希程的心情有一瞬間很沉重,因為這不是一個很美好的世界。

原主生活在一個看起來很幸福的家庭，爸媽工作穩定，老人尚且健在，原主一路長大從沒遇見過什麼大的人生挫折。

但就是這樣的家庭背景，原主卻一日比一日沉默，一日比一日陰冷。

家人們感到奇怪，但無論如何和原主溝通，都得不到任何答案。後來原身爸媽在理解無效后，認為是青春期的緣故，還特意請來了心理諮詢師幫助原身，結果一樣，沒能起到任何作用。

魏希程能從資料中看到，原身並不是沒有看到家人對自己的擔憂，但他所經歷的一切卻都是無法開口說出來的。

若是說他能看到鬼魂，恐怕他爸媽就不是為他請心理諮詢師，而是送他去精神病院調養了。這是原主的想法。

在魏希程看來，原身的性格和想法都很極端。他理解家人的關心，卻不能百分百相信自己的親人，他恐懼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又能獨自承受到成年。

就是這樣偏執的一個孩子，最後選擇了在自己十八歲生日那天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十幾年來生活在恐懼之中，原身沉默寡言很不合群，但他心底卻也嚮往光明美好的事物。原身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子，在他們班級里的小男神，林延。

林延學習成績不錯，體育也不錯，人緣更是好的沒話說。所以，原身常常會想，若是他看不見那些髒東西，是不是也能生活地像林延一樣快樂。

得不到的東西往往是最好的。原身對於林延的嚮往漸漸就變了味道，他長時間的關注和注視也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青春年少的少男少女們，經常不知道自己嘴裡說出的話會多麼傷人，他們肆無忌憚地開著林延和原身的玩笑，殊不知那些話都像刀子一樣深深地劃在原身的心上。

如果只是這些，還不足以讓原身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是突然轉校來的插班生，何誠。

何誠以來就迅速和班中的男生女生混成一片，在看到原身時，他還試圖來搭話，卻被身邊的男孩一把攔住。

「他啊，喜歡我們林延，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

「別理他，他很怪。」

「我們班裡的孤魂野鬼嘻嘻嘻。」

「走吧走吧，打球去。」

在原身的記憶中，何誠聽到這些話，深深看了原身一眼，最後選擇同樣孤立他。

這也沒關係，但千不該萬不該，讓原身發現了何誠和自己相同又不同的秘密。

何誠也能看得見鬼魂，他卻不害怕，反而會在沒人的時候，笑嘻嘻地和圍在自己身邊的大鬼小鬼打鬧。

原身在隱蔽的角落，看著何誠和身邊的鬼魂嘻嘻哈哈，心中的負面情緒像野草一樣生長。在撞見何誠和林延一次又一次勾肩搭背，輕而易舉就得到了他永遠都觸碰不到的東西時，這種情緒到了頂端。

他需要解脫，他會瘋。

兩人名字最後一個字都是cheng的讀音，程程和誠誠，截然相反的生活狀態。

看完劇情后，魏希程猛地一睜眼，當下就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地瞳孔一縮。

一個披散著亂髮的女鬼倒吊在他的面前，猩紅的瞳孔閃著妖異的光，七竅中都有著烏黑的血跡，長長的舌頭幾乎要伸到他臉上。噁心又恐怖。

魏希程閉閉眼睛，再次睜開時，強迫自己無視那個女鬼。

只看劇情可以體驗原身的那種情緒，但真實的體驗卻要自己來試一試。

「程程！」女人驚喜的聲音響起，她慌忙的站起身來，一邊擦著眼角的淚水，一邊大聲喊醫生。

得到回應后，她抓住魏希程的手，「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程程？告訴媽，媽找醫生幫你，咱不怕啊。」

魏希程朝著魏媽搖搖頭，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我咳，我不想死了。」

長時間沒說話，他的嗓子很乾很啞，說出這幾個字來就疼得厲害。

「好好好，媽知道了。程程不要說話了，好好休息一下啊，一會就好了。」說著說著，魏媽的眼中又掉下大顆大顆的淚水。

她就生養了這麼一個兒子，眼看著越長大越孤僻，還鬧出了自殺這種嚇人的事來，她怎麼能放心，怎麼能不自責。

「別，哭。」魏希程抬抬手，費力地擦掉魏媽的眼淚。

他的身體狀況十分虛弱，就連這麼簡單的動作都完成地很費勁。

「好，媽不哭。」魏媽擦擦眼淚，強行擠出一抹笑，「一會你爸就來，再過兩天沒事了咱們就回家，你想幹什麼媽都支持你，但是不能這麼任性了知道嗎？」

魏媽害怕兒子還會犯糊塗，多說了兩句。說完才察覺到兒子剛剛經歷一場生死較量，又閉上了嘴，她也不想討兒子嫌。

她看向躺在床上的男孩子，蒼白的臉上掛著安慰人的笑容，心裡一陣陣抽疼。她這個做媽的不合格，連兒子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大的心理壓力都不知道，想想就心痛的厲害。

雖說兒子已經沒事，可她這心裡就是難受。

醫生又幫魏希程做了一個全面的檢查，最後認為是因為病人的求生意識挽救了這條生命，他告訴魏媽，魏希程的身體現在已經無恙，但還很虛弱，需要好好地修養。

魏媽連連點頭，將醫生所說的要點全都仔細記錄下來。

說到底，對於這個小家庭來說，原身的這個舉動已經算得上是，二十年來這個家庭所遇到的，最強的衝擊。

暫時沒有人搭理魏希程，魏希程將目光移到自己面前的女鬼身上。他不是那個十八歲的小男孩，他經歷的風浪太多，經歷的各種世界給了他沉穩的資本。

他不是很害怕，因為他通過劇情知道，原身雖然有著陰陽眼，但在年幼時，也有高人用他的身體作為一個容器布置了一個陣法。

凡是傷害他的鬼魂，只要道行沒高過那位高人，最後都會落到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是以所有孤魂野鬼知道他能看得見它們，都喜歡來他面前刷刷存在感，嚇唬嚇唬這個人類小男孩，卻從不會去觸碰這個底線，不會主動找死。

年齡尚小不記事的原身早已忘記了這件事的存在，就連原身父母也記不清那位「江湖騙子」。

魏希程眯眯眼睛，仔細觀察了下女鬼，將這個女鬼看得有幾分不自在。

她呲牙咧嘴，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假裝要去掐魏希程脖子。

「程程，醫生說現在不宜進食，但可以喝點水。」

魏希程偏頭去看魏媽，女鬼也收回了自己的手。她本就是遊盪久了尋個樂子，壓根就沒想從這裡斷了自己的生路。

「嗯。」魏希程吐出一個位元組。

「你別說話，問你你就點頭搖頭。」這沙啞的嗓音聽得魏媽心疼不已，她家孩子雖然說話少，但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虛弱喑啞的時候。

魏媽將魏希程從床上輕輕扶起來，動作輕的像照顧一個易碎的娃娃，將手中的吸管遞到魏希程嘴邊，「張嘴，你現在沒勁兒，杯子我幫你拿著。」

喝水的空當兒，魏希程餘光掃了一眼還在房間里的女鬼，因為距離的拉大，這次他看清了女鬼的全貌。

一身病服沾滿的點點血跡，雜亂的頭髮此時將她的臉糊住了大半，長長的舌頭已經收了回去，她正坐在窗檯看著魏媽和魏希程的互動。

看見魏希程用餘光瞥她，她立馬吐出了猩紅的舌頭，然後張開了手，一副立馬就要撲過來的樣子。

魏希程即時收回了目光，心裡有了幾分計較。

既然何誠能和大鬼小鬼打成一片，就能看得出，這裡的鬼都有著自己的意識，只是這個智力的高低還有待觀察，就這個長發女鬼的表現來說，並不像有著正常思考能力的成年人思維。

或許這個智力高低還和實力有關。

「你好好休息，有什麼問題等你好了我們再說。別自己扛著，你還有爸爸媽媽。」魏媽摸摸魏希程的腦袋，將水杯放在桌子上，扶著他重新倒下，然後坐在一旁，示意魏希程閉上眼睛睡覺。

她就在一旁守著，生怕看不見的一會功夫，她幾乎是失而復得的兒子又會消失。

魏希程看著她眼下的一圈青黑，和頭上的幾縷白髮，心生感動，乖乖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