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此身已隨前緣誤 上(我的替身皇后……)

第三十七章 此身已隨前緣誤 上(我的替身皇后……)

她在殿門前駐足,彷彿聞到了隱約浮動的杜若香氣,她走進殿內,端起那半杯殘酒,指尖拂過杯沿,很冰冷……很冰冷……腰間驀然一緊,已被齊亦漓穩穩圈入懷中,男子溫熱氣息迫近耳鬢,汐莞閉了眼,一兩滴淚珠滑落。

齊亦漓語聲低啞,似是半醒半醉:「為何鬱鬱寡歡?」

汐莞合目不語,只覺得他溫暖的氣息拂在頸間,撩動心頭酥軟,可回想芷蝶的樣子,自己喝血時的樣子,頓時背後很涼。「是有什麼心事嗎?」齊亦漓修長手指摩挲在她冰冷的臉頰,「不妨告訴朕。」

汐莞知道,從今往後,但凡自己痛恨的人,他都會交到自己手裡;自己所受過的苦,皆還施十倍於她的敵人。他會給自己想要的權力,讓自己親手抹平過往屈辱,踏過敵人的屍骨,但這一切不過是喝了鳳凰血和鳳凰淚后當自己是芷蝶的權力。

汐莞默默抬起手來,纖白手指迎著陽光,臉上赫然有一道鮮紅的傷痕流著血。

突然,汐莞甩下齊亦漓,便牽起一條絲巾圍住臉,獨自奔向外面去。「芷……」齊亦漓正準備攔住她,她卻極力掙扎,發了狠地抽出手跑開。

設宴迎亭國太子當晚,溫常在失蹤了,也就是我失蹤了?我被汐莞命人綁在了初簡閣地下。

溫常在失蹤得蹊蹺,雖說皇帝從不在意溫常在,但畢竟是一條人命,於是便命人去查了許久,依然查無蹤跡。當夜三道旨意傳下——其一,溫常在已死,追封溫貴人;其二,芷蝶登基后位,入住鳳鸞宮;其三,亭國太子留齊國時,暫入住宮中聽風殿。

入正午,汐莞在初簡閣內待了許久,她端了茶盞,細細地啜,儀態端方典雅,端茶的手卻在發抖,對一旁的婢女冷言:「來人,潑一盆冷水叫醒她。」

哐啷一聲裂響,凈瓷描金茶盞被狠狠慣在桌上,碎瓷四濺,茶水淋漓。

汐莞周身都發抖,唇角一絲笑容扭向臉頰。

黑暗暗的地下室里,我猛然一聲嗆咳,似被什麼驚醒。睜眼看了昏暗的周圍,斜眼看去熟悉的面孔,我張了張口,想要問人這是何處,卻怎麼也發不出聲。

一口氣憋在胸口正自痛苦,眼前終於亮起一線,有人輕輕的撫動我的髮絲,柔柔喚了聲「娘娘」。

汐莞瞧見我張口欲言模樣,看我傾國傾城的肌膚上多了幾道傷疤,不覺一聲苦笑:「喲喲,可憐了這張臉了。」

我虛弱的依靠在木椅上,眼睛似睜非睜,朦朧的看向汐莞:「你……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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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嬪妾汐莞吶!」此時她在汐莞眼裡,已如同朽木。

昏燈下,照著空曠地下室里兩個身影,一個伶仃紅顏,一個消香玉損。

我黯然而笑,啞聲翕動嘴唇:「快放本宮出去!」汐莞一步步近前,面容在昏燈的映照下,煥發異樣神采,咄咄有昔日美艷。

她與我四目相對,唇角微揚,不似笑意,倒似凄厲,「娘娘這是怎麼了?還真當自己是後宮之主的貴妃?」她笑,俯身靠近我,近得可以聞到我軀體上散發的凝香,「好香吶!」沉濁嘆息在我喉間滾動,語不成聲,只是瞪著眼睛看她。

「不好受么?」汐莞蹙眉,瘦削指尖撫上我的臉,「這幫奴才真是沒用,嬪妾再三叮囑過,用好東西來喂娘娘,莫讓娘娘餓壞了,不然……本宮怎麼喝到新鮮的血?」她撫上我的臉,指尖幾乎掐入皮肉,「多久了,本宮忍著盼著,還留著一線指望他多看我一眼,可他心心念念的卻是你!」尖利指甲越掐越深,我臉色漸漸紫漲,喉嚨里呼哧哧只剩氣喘。

我似只有氣出沒有氣進:「汐莞……我……」「你什麼啊?你想說他怎麼了?」汐莞幽幽笑道,「除了他對你好,那還對我有什麼的,你以為他鐘情於我,當我是傻子?」

我猛地嗆咳起來,大口大口呼氣,胸腔里發出空洞的聲音。「娘娘想說什麼?」汐莞袖手在側,冷眼看著那遍體鱗傷之人,「陛下已昭告天下,封本宮為六宮之主皇后,貴妃娘娘大可放心,臣妾會好好當這六宮之主,縱然陛下以後駕崩,臣妾亦當以太后之遵,輔佐新帝繼位,好讓大齊太平!」

我身子連連抽搐:「夠了!」汐莞回頭看她,見火光映照刀戟,那寒光籠在她身上,照得我花容慘淡。汐莞僵直的後背緩緩舒展,回身一步步邁近,笑若牡丹含露:「娘娘,您聽見了么?」

汐莞微眯雙眸,冷冷審視我的面容,想起每次皇上都對我相望相依,她心頭便似一陣陣蠶噬的麻癢——女子美而近妖!似乎覺察到我那想解釋卻解釋不清楚的眼神,黑眸幽沉,令一旁的婢女幾近窒息。

我卻朝著她微微一笑,容色更見妖嬈。「你好像一點也不擔憂。

」汐莞也回以微笑,聲色卻甚傲慢,再不裝作恭謙。「我……應……擔憂……什麼……」我用盡渾身最後的力氣泰然反問。

「再也出不去,再也見不到七王爺,再也不是你自己。」汐莞毫不客氣的反唇相譏,想在我臉上尋到一絲倉皇的神色。但我也眼神深邃的看向她,心中僅存的一點憫意也被她的目光澆滅:「困得了一時,困不了一世。」

我輕描淡寫的態度令汐莞覺得分外可惱,「你往後留困在此,一世寂寥,就不想想別的生路么?」

雖然汐莞眼中鋒芒奪人,但我卻笑了,「你有別的生路給我嗎?」

汐莞抿一抿唇角,壓低了語聲,「我可以放你出去,從今往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果真是女子的敏銳,還是防患於未然?眾人都被蒙蔽,唯獨這女子覺察了她的威脅。我不掩詫異地看了汐莞,在她眼裡尋到嫉恨和慌張。

當一個人嫉妒你,她在你眼前便已矮了下去。

我嘆了嘆氣,搖頭道,「這裡很好,本宮不想走。」

入暮時分,御駕抵鳳鸞宮。

冷寂空曠的殿上也不見人影,只得昏燈映照孤帳。外面是重兵把守,裡頭是汐莞在御榻之前。內殿水汽已散開,蘭杜幽香仍在。

侍從婢女應命入內,見汐莞已穿上素錦坐於鏡前。汐莞拿一條軟巾拭擦這裊裊披散的濕發。侍從婢女忙上前,命左右宮人侍候仵后更衣,梳直發。浴后的汐莞膚色恢復了些嫣然,不似方才蒼白。

婢女一面親手為她梳洗,一面從鏡中暗窺她神情。這太尉獨女不愧是太尉獨女,可在宮中除了皇上視她為寶,其他人都視她為眼中釘了吧?大殿之上當眾暈倒,看也是個軟弱之主,卻不料言止如此特異,越是叫人難以捉摸。昨日太后責罰那無辜侍嫁,著急給她個下馬威,好叫她明白六宮之中誰掌生死。思及此,婢女小心藏起唇角笑意,暗待好戲。

汐莞如今已貴為皇后,可她心裡清楚得很,自己不過是她的替身。汐莞抬手輕掠鬢髮,那斜簪的如意七寶鈿不知怎麼就掉落在地,摔成兩截,近侍婢女一驚,只聽皇后汐莞問道:「方才是你梳妝?」

「奴婢該死!是奴婢的疏忽!」近侍婢女惶恐跪地,不住叩首。

「小小婢女,當本宮軟弱無能?」汐莞垂眸,似笑還嗔,彷彿自言自語,「不知你該當何罪?」

鳳鸞宮,取有鳳來儀之意,侍從婢女劍青跪在大殿前,無鳳皇來儀,不得起身。

辰時已過,並未讓劍青起來,好似故意讓她跪在此地做給六宮的女人看。隨從婢女迎出,朝皇后汐莞跪拜行禮,這才令劍青緩緩抬頭,與汐莞目光相觸。劍青身子一顫,深深俯下頭去,不敢看汐莞。

汐莞卻已見她眼角泛淚。一時無人開口,正殿庄穆沉寂。

汐莞看一眼廊下遠遠跪著的劍青,冷聲道,「還會覺得本宮是軟弱的主子了嗎?」然後隨即挑眉,又道,「或許,劍青你還是對本宮的東西有忌憚?」這一問,問得劍青啞口無言。

鳳鸞宮是最尊貴的女人居所,縱是皇后懲治後宮任何女人,也應和太後知會。且不論婢子犯下什麼,懲戒受完,太后尚不知情,這於情於理都顯出皇后的蠻橫。

劍青進了內殿,卻見皇后斜躺在鳳榻上,似醒非醒的模樣,榻前站著個錦衣垂髫的小小男童,一個賤婢所生的皇子,頭上頂著一本書,小臉掛滿淚珠,站得端端正正,動也不敢動。

劍青一見之下,似心頭肉給人狠揪一把,換作平日早已撲上去抱著安慰了,但在皇后汐莞跟前,也只得強忍心疼,低低賠笑一聲,「娘娘身子好些么?是不是城兒不乖,熱您生氣了?」

那孩子見有人進來了,小嘴一撇便想要哭出來,轉眼卻瞥見汐莞睜開了眼,冷冷的目光嚇得他立時繃緊唇角,再不敢出聲。

劍青看在眼裡,心痛不已,平時視城兒為己出,連半句重話都捨不得說,而今被迫送到鳳鸞宮裡教養,還不知受了多少罪。

「還真當親生骨肉了?」汐莞冷笑,斜目晙她。

劍青忙道:「娘娘教嚴,也是為了城兒好,奴婢不敢。

」汐莞笑笑,伸手取下城兒頭頂的書,「劍青吶,以前是本宮小看了你,城兒什麼時候這麼親近你了,本宮罰了他,你是心疼還是不疼?」然後扭頭對城兒柔聲問,「於城,我這樣罰你,你是服還是不服?」

城兒低低抽泣,「城兒知錯了。」汐莞滿意地點頭,卻又嘆息一聲,「你是皇家之子,生就是嫡長之尊,往後你就是本宮的孩子,往後本宮就是你母后,凡事要聽母后的話,記住了嗎?」五歲孩童並不懂得什麼是嫡長,只是茫然點頭。

劍青心裡暗暗回味「母后」二字,向著皇後娘娘對城兒寄予的厚望,似乎有心栽培他為日後儲君,不禁暗自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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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為蒼生半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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